打印机发出最后一声轻微的嗡鸣,吐出装订好的同人集。
佐藤光拿起一本,指尖拂过封面,那上面是虎杖悠仁抱着一只柴犬幼崽的傻笑,背景是明媚阳光下的涩谷街头,温馨得像一则宠物食品广告。
她翻开内页,纸张的油墨香气混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铁锈味。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精心绘制的细节:便利店玻璃上贴着的“限定饭团七折”促销海报,地铁站入口电子屏上滚动的山手线精确到秒的时刻表,街角艺人摆出的演奏曲目清单,从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到当红偶像的流行曲。
这些都是真实的,是从她脑海中闪过的无数未来碎片里剥离出的无用信息,像沙子一样,用来掩埋一颗真正致命的珍珠。
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第十七页。
那是一幅构图平平无奇的涩谷十字路口插图,午后阳光将建筑物的影子拉得很长。
然而,其中一道最不起眼的阴影,来自一栋百货大楼的投影,其尖端精准地指向了画面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垃圾桶。
那就是未来的爆炸点。
而在街景的背景处,一块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上,一行英文广告语“为新的一天而活”被巧妙地设计成了镜像艺术字体,若是倒着读,便会拼出“YAD WEN A ROF EVIL”,发音近似于一句警告——避开B3出口。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如此复杂的“多重加密嵌套”,将预言的毒性稀释在海量的日常里,既要让特定的人能解读,又要避免被那无处不在的监视系统直接标记为“异常信息”。
与此同时,在警视厅附属档案局的一间密室里,神宫寺凉正凝视着面前摊开的七份文件。
它们是同一本同人刊物《涩谷日常》的复印件,从七个不同的网络平台下载打印。
密室里只有服务器低沉的运行声,冰冷的无影灯将她戴着白手套的双手照得毫无血色。
她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划过其中一份复印件的第十七页边缘,在一个几乎无法被肉眼察觉的地方停下。
那里有一处微小的赤痕,普通扫描仪将其识别为打印噪点,但在她办公室的高倍显微镜下,那赤痕呈现出清晰的、分叉的脉络状,与人体毛细血管的分布结构惊人地相似。
“不是术式残留……”她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能量反应过于内敛,更像是一种……活着的‘信息载体’。”她转动椅子,调出服务器的后台日志,将七个账号的上传时间与东京咒力监测网络的数据进行交叉比对。
一个惊人的发现浮现出来:每一次上传行为,都完美对应着东京上空一次极其微弱的咒力波动。
这种波动的频率很奇特,与咒术高专内部档案里记录的某个特级咒灵的活动周期,有百分之三十七的重合。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密室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了。
五条悟单手插在口袋里,身子斜倚在门框上,脸上挂着一贯懒散的笑意:“哟,神宫寺小姐,听说你们最近在找一个‘画故事的人’?”
神宫寺凉的肩膀没有丝毫抖动,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关掉了面前的显示屏。
“只是例行文化内容审查,五条先生。不属于咒术界的管辖范围。”
“是吗?”五条悟走了进来,步伐轻快得像猫。
他绕到桌前,弯下腰,目光落在那些复印件上。
然后,他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墨镜,那双苍蓝色的“六眼”仿佛能穿透纸张,直视其后隐藏的一切。
“我个人建议你别挖得太深。”他的声音里笑意尽褪,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不容置喙的警告,“有些画,看久了,眼睛会瞎的。”
神宫寺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五条悟重新戴上墨镜,转身向门口走去,在即将离开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对了,如果那份文件开始‘流血’,请立刻烧掉它,别问为什么。”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重归寂静。
神宫寺凉僵硬地坐了几秒,然后缓缓回头,看向桌上的复印件。
就在刚才五条悟说话的瞬间,她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那道细微的赤痕……像是沿着纸张的纤维,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毫米。
佐藤光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封匿名邮件跳了出来。
没有标题,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
她点开,是一张截图。
截图内容显示,她常用的笔名账号,其登录IP地址有一次短暂的暴露记录,来源指向一个加密的政务内网IP段。
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对方已经掌握了她的数字踪迹,顺藤摸瓜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恐慌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选择删除任何数据,那只会欲盖弥彰。
她反而切换到一个早已注册但从未使用过的备用账号,在深夜的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一篇风格迥异的四格漫画。
漫画讽刺官僚主义,主角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神情刻板的女人,正在奋力翻找堆积如山的档案柜。
最后一格,档案柜猛地张开大口,吐出一只巨大的、写着“机密”二字的章鱼,用触手将女人紧紧卷走。
画风滑稽,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恶意。
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只章鱼最粗壮的一根触手上,她用极其隐晦的笔触,绘制了一个宿傩手指上的咒印变体。
她为这个图案附加了一个条件:仅当一种特定频率的咒力扫过屏幕时,一排隐藏的像素文字才会浮现——“你在看的,也是被监视的。”
第二天清晨,神宫寺凉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她按下电灯开关,光线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她办公桌上诡异的一幕。
昨天那份被她带回来的复印件,不知何时从平放的状态,变成了竖立着的状态,就像一本被翻开后又合上的书,静静地立在桌子中央。
最让她心悸的是,文件边缘那道赤痕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沿着纸张边缘缓缓洇开的暗红色印记,如同干涸的血渍。
她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刚刚触碰到那片暗红。
一阵微弱的刺痛感从指尖传来,紧接着,一个模糊的画面闪电般地划过她的脑海:一间昏暗的房间,一个女孩低着头,正用右手在纸上飞快地画着什么,而无数猩红色的藤蔓正从画纸上蔓延出来,缠上她的手腕。
神宫寺凉猛地抽回手,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就在她抽手的同一时刻,全东京三十七个不同区域的公共监控摄像头,屏幕同时闪现了零点三秒的雪花。
其中六台位于不同地铁站的摄像头,在雪花屏消失前的最后一帧,捕捉到了同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着宽大连帽衫的女孩,右手手腕上缠着一圈渗出暗红色的绷带,正低着头,沉默地走下通往地下铁的台阶。
远在城市的另一端,佐藤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刚刚亮起的天色。
她缓缓解开手腕上被血浸透的绷带,露出一道道仿佛被荆棘勒出的深刻划痕。
昨夜的警告已经发出,对方的回应也以一种她未曾预料的方式抵达。
她明白了,通过纸张和网络这种间接的媒介传递信息,损耗巨大,且容易被拦截和篡改。
这种“隔空喊话”的游戏已经进行到了极限。
她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腕,眼神却异常平静。
仅仅展示未来的碎片,已经无法改变任何事了。
她需要一种更直接,更强大,更无法被物理规则所束缚的方式,去干涉那个既定的终点。
是时候停止在画布上描绘警告了。
她需要亲自去搭建一个,无人能够拆毁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