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你要疯到什么时候?”
欧阳昭昭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带着哭腔。她红着眼眶,死死盯着傅南衣苍白的脸。
“强撑着不吃药,不就是等她过来吗?”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声音颤抖:“现在她来了,可有半点担心你的伤?你的痛?你值得吗?”
——他早就受伤了。
本该好好躺在床上养伤,可一听到她的消息,就强撑着起身,不顾一切赶去刑部。
就为了给她撑腰,怕她受欺负。
可去了之后,他看见了什么?
看见她为了另一个男人拼命,甚至不惜挨板子。
于是,他沉默地回来,刚踏进门就昏倒了。
醒来后,却不肯吃药。
——因为吃了药就会昏睡,就等不到她来了。
所以,他等。
从白天等到黄昏,从黄昏等到黑夜。
欧阳昭昭就陪着他,看着窗外风雨摇晃竹影,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那道孤寂的背影,那双执拗的眼睛,让她心疼得发颤。
“你还顾念自己的身子吗?”
她终于崩溃,声音哽咽:“本来就没了半条命,还不好好养着——”
“是不是想早死?”
屋内一片死寂。
“我留下照顾你。”
张令仪的声音很轻,却让屋内两人同时抬头。
欧阳昭昭冷笑:“张姑娘不是忙着救谢三少爷吗?怎么有空来管傅大哥的死活?”
张令仪没说话,只是走到床边,从她手中接过药碗。
“喝药。”她将汤勺递到傅南衣唇边。
傅南衣没动,抬眸看她:“为什么?”
张令仪与他四目相对。
“怕我死了,没人护着他?”
张令仪眉心微蹙,手中的勺子纹丝不动,却已透出几分不耐。
傅南衣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烦躁,心口突然被狠狠刺了一下……
从前她从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那时的她会哭会闹,会撒娇着哄他喝药,而不是现在这般......
是了……
以前都是骗他的……
都是她的伪装罢了……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温柔体贴只属于另一个人。
“你可知,她和那白姑娘已经私定终身,海誓山盟?”
张令仪“当”的一声将勺子扔回药碗,转身欲走。
傅南衣猛地伸手,一把将她拽回,她猝不及防跌入他怀中,下一刻,唇就吻上来。
张令仪瞳孔骤缩。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重重摔上。
傅南衣似没听见一般,狠狠在她唇上索取,像是发泄,像是惩罚,又像是思念。
他扣着她的后颈,唇齿间带着药香的苦涩,辗转厮磨间说不尽的缠绵与不甘。
张令仪抬手欲推,却在触及他染血的衣襟时骤然停住,指尖悬在半空,终是缓缓垂下。
良久,傅南衣才恋恋不舍地退开。
他气息微乱,苍白的脸上泛起薄红,眼底似有波光潋滟,这副情动的模样,竟比三月的桃花还要艳上三分。
张令仪忽然就笑了。
“现在可以喝了吧?”她又将那碗药端到他面前。
“喂我。”
她摇头轻叹,一勺一勺耐心喂他。
傅南衣出奇地配合,直到汤药见底,也没再说那些刺人的话。
放下药碗,她取来伤药为他重新包扎,他也出奇地温顺,一副任她摆布的模样。
她给他把脉,毒已经解了,现在是身上的箭伤导致的失血过多,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好好调养也就是了。
只是那心口的寒毒之症……
却是药石无医。
她第一次仔细打量他的身体,新伤叠着旧伤,连手腕都布满刀痕。
唉......
不忍再看,她起身去衣柜寻干净的寝衣,拉开柜门,清一色的玄黑衣袍沉沉压来,令人窒息。
“你怎么全是黑衣裳?”
傅南衣望着她微蹙的眉尖,知道她不喜欢这些暗色,于是道:“明日就换。”
她随手挑了件月白寝衣为他换上,“怎会中北狄狼毒?”
北狄早在五年前就被他赶回了草原最深处,再不敢出来。
那一战,让他一战成名,之后便获封镇国将军,风光回朝。
难道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北狄首领不甘心,屡次派人行刺太后与幼帝。”他轻描淡写,“这次冲我来了。”
“以你的武功,竟会中招?”
傅南衣抚了抚心口,笑意浅淡:“暗箭难防。”
“要不要我在院子周围布机关?”
“不必。”他摇头,“你的机关术,用在这等宵小身上,未免大材小用。”
见他脸色又白了几分,她连忙扶他躺下,傅南衣却突然攥住她的手腕:“你会不会走?”
“不走。”她替他掖好被角,“陪你。”
烛火摇曳中,他终是抵不过药力,沉沉睡去。
可手指却仍紧紧攥着她的衣袖。
张令仪试着抽了两次未果,只得靠在床柱边小憩。
半梦半醒间,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托起她的后颈,熟悉的茉莉香混着药草的气息萦绕鼻尖,她下意识想要睁眼,却被温热的掌心覆住眼帘:“别动。”
恍惚中,她感觉有人解开她沾了雨水的衣衫,微凉的指尖偶尔擦过肌肤,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一件干燥柔软的寝衣被轻轻套在她身上,带着阳光晒过的气息。
“醒了?”
低沉的声音让张令仪猛然惊醒。
她发现自己躺在傅南衣的床榻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素白寝衣——明显是男子的款式,领口还绣着细小的青竹纹样。
“你……”她一把揪住衣领坐起,正对上傅南衣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斜倚在屏风旁,一袭白衣胜雪:“怎么,我亲手换的衣服,不满意?”
张令仪耳根发烫,却强自镇定:“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傅南衣低笑一声,缓步走近,指尖轻轻勾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声音低沉而蛊惑:“我是不是君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
那年,她将他从喜堂上带出。
满堂宾客哗然,红绸高挂的喜堂里,她一身素衣闯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冲出府门。
“傅南衣,跟我走!”
她带他去了未央湖。
夜色如墨,湖面映着细碎的星光,她指着湖心说:“湖底的珈蓝花开了,我摘给你。”
“珈蓝花象征什么,你知道吗?”她回头看他,眼里盛着月光,“纯洁无瑕的爱情。”
没等他回答,她已纵身跃入湖中。
——
她在湖底待了很久。
久到他站在岸边,心跳几乎停滞。
久到他连喜服都来不及脱,便跟着跳入水中。
久到他以为她出事了,慌乱地在水中搜寻她的身影——
“哗啦——”
她突然从湖面钻出,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月光下,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孩。
明明单薄瘦弱,外表天真无邪,却敢做离经叛道的事。
在这礼教森严的世界里,公然抢亲——
现在,还大胆对他这个男人示爱——
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
她攥着珈蓝花,湿漉漉地站在他面前。
“傅南衣,”她笑得肆意,“我摘到了。”
那一刻,他沉沦了。
任由她带着他,指引他,回到那间为他与秦苒准备的婚房。
红烛高烧,满目鲜红的世界里,她褪去衣衫,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眼。
“现在,你是我的了。”
——
如果他是君子,怎会被她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