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老夫人院落正厅
通报声刚落,两位穿戴华贵、珠光宝气的妇人便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永宁侯夫人,面若银盘,体态丰腴,眉宇间带着一股养尊处优的傲气。稍落后半步的,便是柳侍郎夫人,也就是李嫦清继母柳氏的嫡亲嫂子钱氏,眉眼与柳氏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刻薄精明。
两人一进屋,目光先是落在战王萧墨渊身上,顿时收敛了气焰,恭敬地行礼:“臣妇参见王爷。”
萧墨渊只淡淡“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自顾自地把玩着腰间玉佩,仿佛眼前只是多了两件会移动的家具。
永宁侯夫人和钱氏这才看向榻上的老夫人和站在一旁的李嫦清。
永宁侯夫人脸上堆起关切的笑容:“老夫人,听闻您身子不适,臣妇心里惦记得很,特来探望。这位是……”她目光落在李嫦清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老夫人刚得了李嫦清的“点拨”,心中正激动,连忙介绍:“这是李尚书家的嫡女嫦清,昨日我的正宾,也是个有心的孩子,特意来看我。”
钱氏一听是李嫦清,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和鄙夷(显然从柳氏那里听了不少“事迹”),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嫦清侄女,真是巧了。不在府中好生待着,怎么跑到安国公府来了?”这话里带刺,暗指她不安于室。
李嫦清心中冷笑,面上却笑得比她还甜,规规矩矩行礼:“嫦清见过侯夫人,舅母(跟着柳氏的关系叫)。嫦清是特来拜谢老夫人正宾之恩的。倒是舅母和侯夫人消息真灵通,嫦清这才刚到不久,您二位就来了,真是……关心老夫人得紧呢。”她故意把“消息灵通”和“关心”咬得重了些,暗示她们来得蹊跷。
钱氏被噎了一下,脸色微僵。
永宁侯夫人到底段位高些,立刻转移话题,目光扫过正在开窗通风、撤去香炉的丫鬟,故作惊讶道:“哟,这是做什么?老夫人病中畏风,怎的把窗户都打开了?还有这香……这不是前几日我送来的‘梦甜香’吗?老夫人不是说闻着舒心,怎的撤了?”
来了!正题来了!
老夫人正要开口,李嫦清却抢先一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后怕,声音清脆,足以让屋内所有人都听清:
“侯夫人有所不知!正是这‘梦甜香’惹的祸呢!”
一语惊四座!
永宁侯夫人脸色骤变,厉声道:“李小姐!你胡说什么!这‘梦甜香’乃是南疆贡品,最是温和安神不过,怎会惹祸?!你休要在此信口雌黄,危言耸听!”
钱氏也立刻帮腔,指着李嫦清斥道:“嫦清!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在王爷和老夫人面前也敢胡说八道!还不快向侯夫人赔罪!”她试图用长辈身份压人。
若是寻常闺阁小姐,被两位诰命夫人如此呵斥,早就吓哭了。
可李嫦清是谁?她是死过一回的人!
她非但没怕,反而挺直了脊梁,眼神清澈又坚定,看向老夫人和……一旁看似事不关己的萧墨渊。
“老夫人,王爷明鉴!臣女绝非信口开河!”她语气恳切,“臣女方才入内,便觉这香料气味有异。想起曾在古籍中见过记载,此香虽好,却与特定药材相克!恰好老夫人常年服用的药方中便有赤芍、地肤子这几味药!香药相冲,这才导致老夫人浑身红疹,奇痒难耐!太医署的大人们虽医术高明,但未必熟知这等偏门相克之理,故而才束手无策!”
她逻辑清晰,言之凿凿,甚至点出了药方里的具体药材,由不得人不信!
老夫人在榻上连连点头,激动道:“不错!不错!李丫头说得一点不错!我的药方里确实有这几味药!快!快把香都拿走!”
永宁侯夫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强辩道:“荒谬!简直荒谬!一本不知所谓的古籍,岂能作准?!说不定是这丫头为了出风头,胡乱编造的!”
“哦?”一直沉默的萧墨渊,忽然慢悠悠地开口了。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萧墨渊抬起眼皮,目光淡漠地扫向永宁侯夫人,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侯夫人的意思是,本王府中藏书阁里的……也是不知所谓的古籍?”
永宁侯夫人:“!!!”
钱氏:“!!!”
李嫦清:(⊙ˍ⊙)?王爷您这谎扯得……比我还顺溜啊!神助攻!
萧墨渊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淡淡道:“巧了,本王似乎也在某本杂记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侯夫人若是不信,本王可命人将书取来,与李小姐所言对照一番?”
永宁侯夫人吓得腿都软了,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战王府的藏书阁?!那里面说不定真有皇宫都没有的孤本秘辛!她哪敢质疑?!
“不……不敢!王爷恕罪!臣妇……臣妇无知!臣妇绝无质疑王爷之意!”永宁侯夫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发颤。钱氏也吓得跟着跪下,面无人色。
萧墨渊轻哼一声,不再看她们,反而将目光投向李嫦清,语气似乎……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鼓励”?
“你,继续说。”
李嫦清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一派严肃,趁热打铁:“谢王爷!臣女以为,侯夫人定也是被下面的人蒙蔽了,不知此香特性,才会好心办了坏事。当务之急,是查明这香料的来源,以及经手之人,看看是否有人……故意利用此香,行谋害之事!”
她这话,直接就把事件性质从“意外”升级到了“阴谋”!
永宁侯夫人浑身一抖!这罪名要是扣实了,谋害超品国公夫人,整个永宁侯府都吃罪不起!
她再也顾不得脸面,哭嚎着撇清关系:“王爷!老夫人!臣妇冤枉啊!这香……这香是底下庄子上进献的,说是南疆来的好东西,臣妇瞧着稀罕,才送来给老夫人……臣妇万万不知它会与药材相克啊!定是……定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臣妇回去定严查!严查!”
钱氏也赶紧磕头:“是啊是啊!定是误会!侯夫人一片好心……”
老夫人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中已然明了。她久经风浪,岂会看不出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算永宁侯夫人不是主谋,也脱不了干系!她冷冷地看了永宁侯夫人一眼,语气疲惫却带着威严:“罢了!既然是无心之失,老身也不愿深究。侯夫人请回吧,以后……莫要再送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来了!”
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并且断了往来!
永宁侯夫人面如死灰,知道安国公府这条重要的人脉算是彻底断了!她恨恨地瞪了李嫦清一眼,却又不敢发作,只能灰溜溜地行礼告退。钱氏也如丧考妣地跟着走了。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
屋内只剩下老夫人、萧墨渊和李嫦清,以及几个心腹下人。
老夫人拉着李嫦清的手,老泪纵横:“好孩子!今日多亏了你!若不是你,老身这把老骨头,怕是就要被那起子小人给害了!”
李嫦清连忙安慰:“老夫人洪福齐天,定会逢凶化吉的。您按方子调理,定能很快康复。”
老夫人越看她越喜欢,又看向萧墨渊,感激道:“也多谢王爷今日前来,为老身和李丫头主持公道。”
萧墨渊微微颔首:“老夫人客气。”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端着一碗刚煎好的绿豆甘草水进来。
李嫦清亲自接过,试了试温度,正要伺候老夫人服用。
忽然,一直沉默的萧墨渊又开口了,这次是对李嫦清说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过来。”
李嫦清一愣,端着药碗,不明所以地走过去:“王爷有何吩咐?”
萧墨渊从袖中(又是袖子!)取出一个小小的、看似普通的白玉瓶,递到她面前,言简意赅:
“手。”
李嫦清更懵了,下意识伸出空着的那只手。
萧墨渊拔开瓶塞,倒出些许透明莹润的膏体,不由分说地……抹在了她昨日被自己指甲掐出月牙印的手心上!
微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股清雅的药香。
李嫦清彻底石化:“!!!”
他在干什么?!众目睽睽之下给她……抹药?!
老夫人和几个嬷嬷也看得目瞪口呆!
萧墨渊却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抹完药,收起玉瓶,面无表情地评价道:
“女孩子家,留了疤,不好看。”
李嫦清:“……………………”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那已经快看不见的指甲印,再抬头看看眼前这位冷面王爷,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魔幻了!
大哥!这点印子明天就好了!留个鬼的疤啊?!您这关心是不是来得太突兀了点?!
还有,您是怎么看见我手心有印子的?!您眼神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