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姐姐真的没有推我,是我自己没站稳,才掉进兽潮中的,母亲不要责罚姐姐!”
“姐姐,你快解释呀!”
好熟悉的嗓音,多久没听到过了?
虞情睁开眼,眼前一片血红,连垂下的睫毛上都沾着血丝。
洁白无瑕的大殿上,唯有她衣衫渗血地跪着,其余人或坐或站,面露讥讽,都像是等着看她的笑话一般。
她被一剑刺穿丹田,又被挖了灵根,带着一身的鞭伤在毒虫深渊里遭受毒虫啃噬整整三年,没想到在身死的一瞬间,又回到了十六岁这年。
她本是合欢宗宗主虞弦月之女,深受宠爱。
即便是天赋低下,灵根劣质,母亲也为她寻了五位天赋卓绝的道侣,与她签订契约,助她修行。
原以为她这一生不说顺风顺水,起码在合欢宗的庇护下,能安然度过,可没想到老天爷同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她不是虞弦月的亲生女儿!
当初虞弦月产子,恰逢宗门动荡,她的亲女儿丢失。负责看守孩子的女修怕被降罪,在宗门外捡了个刚出生的小女婴,以此充数。
这个被捡回来的女婴便是虞情。
“虞情,你伤害同门,将嫣嫣推进兽潮,这罪名,你认,还是不认!”
上首传来女声,虞情抬头,虞弦月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庞映入眼帘,那双以往看向她时只有温柔的眼睛里,充斥着失望、怀疑、怒气。
虞情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不是我”,可话到嘴边,她又愣住了。
过往种种浮上心头,那些原以为在她遭受折磨之时被忘却的记忆逐渐复苏。
虞嫣嫣的灵茶被人下毒,她被关进寒谷中思过;
虞嫣嫣的保命发簪被毁,她被人指着鼻子骂恶毒;
在这合欢宗,不论是什么事,只要同虞嫣嫣有关,所有人都会觉得虞情无恶不作、恶贯满盈。
她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不是我、我没有”,可没人信她。
反而因为她一次次“拒不认错”、“不知悔改”,被关押进刑罚堂中遭受鞭刑。
虞情垂下脑袋,一声不吭。
见她默不作声,虞弦月心底怒意更盛。
虽说不是自己亲生的,可到底还是抚养了这么多年,对虞情,她是有几分怜惜在的。
可虞情千不该万不该,竟动手伤害嫣嫣。
这般想着,她周身气势翻涌,一道威压狠狠砸在了虞情身上:“逆女!十六年啊!我养了你十六年!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嫣嫣是你妹妹,是我的亲女儿,你怎能为了一己之私,为你那可怕的嫉妒将她推进兽潮!”
她已是元婴,即便收敛了些,那威压对于一个炼气修为的人来说,还是如同遭受了刑罚一般。
骨裂的声音在大殿之中清晰响起,虞情身子一歪,足下的地面都跟着陷下去好几分。
她双膝跪地,背脊佝偻得不成样子,七窍之中都渗出血来,看着高台之上那道绯红的身影,眼角泪光闪烁。
虞嫣嫣见状,声音更是大了几分:“姐姐,你快同母亲解释啊!母亲,你不要怪姐姐了,姐姐修为不高,身子弱,这样她会受不住的啊!”
她身边的女修皱了皱眉,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嫣嫣,你就是心善,像她这样恶毒的女人,死不足惜!”
作为虞情曾经的好友,她的声音虞情怎么会分辨不出来?
当年她们一道修炼,累了甚至抵足而眠。
如今,曾经和她最亲近的好友,却站在虞嫣嫣身边,恶狠狠地咒骂着她:“嫣嫣,以后你可离她远点吧。我要是她,早就离开合欢宗了!修为低下的废物一个,仗着宗主养了她几年,死皮赖脸留在宗门里,除了浪费资源,还能做什么?”
修为低下,废物。
虞情呕出一口血,抬了抬眼皮,看向高处那人。
她天生灵根劣质,修行之道走得并不容易。
知晓那五个道侣实际上看不上她,虞情从未同他们双修。
苦修几乎一日未落,可到如今,她的修为甚至比不上外门弟子。
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滑下,也不知是血还是泪。
是啊,像她这般的,不如离开宗门……
虞情摇摇晃晃地挺直了背脊,朝着虞弦月磕了个头。
这一下,是为宗主的养育之恩。
额头砸在大殿上,一声闷响。
碎裂的石子将肌肤划破,鲜血往外溢。
这一下,是为前世惨死的虞情。
淋漓鲜血汩汩而下,她口中呕出的,额头上渗出的,全都滴落在衣衫上。
虞情费力地抬起手,灵力在被威压挤压得有些扭曲的筋脉中涌动,汇聚在掌心。
众目睽睽之下,她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向了自己的丹田!
瞬间,虞情的气息便萎靡了下去,生生喷出一口血。
她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些许的笑意,眼中失落和解脱交替翻涌,最后只剩下死水一般的沉寂。
“砰”。
额头接触到地面的闷响,让因她自废修为而震惊的众人回过神来。
虞情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承蒙宗主多年来的……爱护和宗门、倾力培养,虞情在此,谢过。今日自废修为……往后,我与贵宗……再无瓜葛。”
大殿之中死一般的寂静,只留下虞情狼狈痛苦而沉重的喘息。
直到她起身蹒跚着向外走去,人群这才炸开了锅。
虞情这是疯了吗!
自废修为又退出宗门,甚至将宗门之中给弟子发放的储物袋都留了下来。
她受了鞭刑,又受了宗主的元婴威压,甚至还自废了修为……却连任何疗伤的药都不吃,这样会死的吧!
不知不觉间,原本围在门口的弟子都为虞情让开了一条道路。
她一边走,被血染透的衣衫就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触目惊心。
虞情抬眼看向头顶,映入眼帘的湛蓝,她多久没看到过了?
能重新再吹一吹这外面的风,便是今日马上就会死去,也值了。
高台之上,虞弦月是最后一个回过神的,她不可置信地偏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长老,问:“方才,她说什么?”
长老叹了口气,将虞情的话重复了一遍,同时也在心中想,这么些日子来,大家是不是都错怪了虞情?
伤成那样,甚至甘愿废尽一身的修为都不肯承认是自己伤了虞嫣嫣。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寻常时候一刻钟就能走完的路,虞情花了足足半个时辰。
一路上,不少弟子都看热闹般观看她的惨状。
虞情却丝毫不在意。
她的身体已经痛到了极致,反而有些麻木了,像个傀儡一般,一步一步往外挪。
合欢宗的大门近在眼前。
一人却拦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