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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临渊从不说大话,先前说了要为女儿量身制定修习方式,从今日起,便开始了第一日的修习。

剑修一道,根基在于筋骨,剑气发于内,锋芒现于外,若无坚韧之躯承载,顷刻便碎。

因此,在虞情的修习之路上,锻体为第一课。

无上剑宗后山的瀑布旁。

激流飞溅,白练倒悬,撞击深潭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父女二人站在瀑布下,湍急的水流从高处落下,四处水气飞溅。

虞临渊在虞情身上轻点,而后背手而立,开口道:“方才我已将你的灵力封印,这几日你的任务,便是要在那瀑布水的冲压之下站稳身形。”

仰头望去,几乎要看不见瀑布顶端,底下的冲击力可见一斑。

虞情没有犹豫,在虞临渊首肯后,径直踏入水中。

湍急的水流瞬间淹没至她的大腿处,带着一股寒凉之气,丝丝地往身体里钻。

寒意仿佛活物,顺着皮肉侵入血脉,直透骨髓。

虞情打了个寒噤,牙关紧咬,迈开脚步,艰难地朝着瀑布正下方那片轰鸣与白沫翻腾的核心区域走去。

越靠近中心,那自高空坠落的万钧之力便越发明显。

起初只是小腿被冲刷得生疼,待走到瀑布正下方时,整个身体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掌狠狠按压住。

冰冷而沉重的激流重重撞击在她单薄的肩背,虞情只觉得呼吸一窒,双耳嗡鸣,脚下坚硬的潭底岩石也变得光滑无比。

她甚至没能站稳一秒,就被那股狂暴的力量狠狠地掼倒在地,扑倒在冰冷的潭水中。

“咳咳!”猝不及防间呛了口水,刺骨的寒意和窒息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

“念念,起来。”虞临渊的声音穿透轰鸣的水声,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平淡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此界修士追逐灵力术法,以为剑只是载体,却不知古之剑者,身即是剑!骨为剑脊,血为剑魂!”

“剑是凶器,剑道亦是杀伐之道!身躯便是你唯一的凭依!”

虞情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撑起被水流砸得生疼的胳膊。

刚才那一撞,肩膀、后背仿佛要裂开一般。

没有灵力护体,身体的感知变得无比清晰。

每一寸被水流冲击的皮肤都火辣辣地疼,深层的骨骼肌肉则泛开酸胀滞涩之感。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潭水吸入肺腑,带来一阵清醒的刺痛。

再次站起,顶着瀑布的边缘水流,试图站稳。

一次,两次……每一次她都竭尽全力对抗那千钧重压,试图扎根。

然而瀑布的力量超乎想象,刚积蓄起一丝对抗的力道,就被更为汹涌的一波水流冲垮。

砰!身体又一次重重砸落,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痛得她倒抽冷气。

被封印的灵力漩涡在丹田深处本能地微微鼓胀了一下,却终究无法冲破父亲的封印,只能如困兽般沉寂。

痛,真切的痛。

但虞情眼中没有半分退缩。

她抿紧苍白的唇,不知道第多少次爬起,稳稳地踏入激流中心。

这次她沉下腰腹,双腿仿佛老树生根,重心极力下压,双手虚撑在腰侧,腰腹与肩背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抗议的叫嚣,却又在对抗中爆发出倔强的力量。

激流凶狠地拍打在她背上,试图将她摁倒、卷走。

她的身体在水中微微晃动,双脚在水流的冲击下不断寻找着稳固的支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维持平衡变得艰难无比。

膝盖在打颤,肩背的肌肉绷紧到了极致,酸痛伴随着骨头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蔓延开,冰冷的寒意透过皮肤直透血肉,刺得经脉生疼。

身体的每一处血肉在水流的击打之下都在颤抖,似是在劝说她放弃。

不,不能。

还有什么,会比上一世被一剑刺穿丹田、生生挖去灵根更疼呢?

水流之下,她几乎难以睁开眼。

“稳住下盘,意念沉于丹田!”虞临渊的声音穿透水幕,带着些许的引导:“水流如山,你为礁石,破水而立,何惧冲击!”

看着虞情在潭水中一次又一次倒下,面上逐渐失去血色,他心如刀割。

可念念未说要放弃,他这个做父亲的,又如何开口?

更何况,他的女儿,他的念念,往后必定要做高飞的鹰,而非平凡的鸟雀。

丹田……虞情心中微动,不再试图以蛮力对抗整个瀑布,而是尝试着将沉重的冲击力想象成狂暴的灵气——不,是比灵气更实质、更蛮横的力量洪流。

她不再僵硬抵抗,反而微微绷紧身体,试图让筋骨皮膜去“接纳”这股冲刷,感受它撕裂旧有、碾磨杂质的过程。

“唔……”闷哼被水声淹没。

筋骨在碾压般的水压下发出细微的哀鸣,然而每一次濒临崩溃的边缘,便仿佛有一股极细微的韧劲从骨缝里滋生出来。

虞情咬紧牙关,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致,足底若生根一般,对抗着万钧水流的碾压。

脚跟如钢钉嵌入岩缝,脊背挺得笔直,硬生生扛住了连绵不绝的暴烈冲刷!

一息……两息……三息……

一股混杂着成就与剧痛的巨大力量瞬间冲击着她的心神与躯体。

坚持的意志到达顶峰后骤然断弦,意识仿佛被冰冷的重锤狠狠砸中,顷刻间陷入无边的黑暗。

她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冰冷的潭水栽倒。

“念念!”岸边一直紧盯着她的虞临渊心陡然提起,没有丝毫迟疑,袍袖疾挥,一道浑厚柔和的灵力瞬息射出,如无形巨网般稳稳托住虞情倒下的身躯,将她从狂暴的瀑布冲击下轻柔卷起。

眨眼间,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又遍体鳞伤的少女已安然落入虞临渊怀中。

两个时辰。

不过两个时辰,她便在瀑布底下站稳了脚跟,这般毅力,实属常人难及。

他只是在边上看着,亦能感知到她心底能抛却性命的倔强,甚至带着几分疯魔。

想到第一次看到虞情时的情形,虞临渊眉眼间陡然多了几分戾气。

念念……在走失的这些年,究竟经历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