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虞嫣嫣并未大肆将那日遇见虞情的事儿说出去。
她知道即便自己不说,也会有人说的。
果然,不出两日,宗门上下便有了虞情另入宗门、还对虞嫣嫣和宿风出言不逊的谣传。
甚至连虞情与宿风在三个月后的宗门大比上要比试剑术这事儿,也满宗门皆知了。
为此,虞弦月特意叫来了虞嫣嫣,想要问问她这事儿是否属实。
“母亲,”虞嫣嫣端着刚炖好的灵药羹走进来,步履刻意放得有些虚浮,脸色是精心维持的病弱苍白。
她将玉碗轻轻放在虞弦月面前,“您还在为姐姐的事情烦心吗?都怪嫣嫣不好,那日在遂谷……若是嫣嫣再机灵些,能拉住姐姐解释清楚就好了。”
在遂谷的时候,有一件事儿虞嫣嫣确实没说谎,那就是虞弦月确实有让人找虞情。
到底相处了十几年,虞弦月对虞情也不是半分感情都没有。
但那又如何呢?
只要她在虞弦月面前撒撒娇,虞情马上就会被抛到脑后。
虞嫣嫣隐去眼底的恨意与自得,自然地抱住虞弦月的手臂,声音娇气:“母亲,姐姐不过是在气头上罢了,母亲千万不要因为这事儿生气,气坏了身子嫣嫣会心疼的。”
虞弦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没有看那碗羹汤,只是叹气:“傻孩子,怎会是你的错?是她……太不知好歹了。”
想起当日虞情自废修为,字字句句都是要与合欢宗划清关系,虞弦月就一阵心寒。
如今她又在外大放厥词,甚至要与宿风当着东洲所有宗门的面比试,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她这个母亲!
虞嫣嫣绕到虞弦月身后,伸出微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替她按揉着太阳穴。她的动作轻柔,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不易察觉的引导:
“母亲别这样想,姐姐她……可能只是心里有怨。我听宿风哥哥说,姐姐现在那位大师姐……”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难以启齿:
“似乎修习的功法极为凌厉霸道,剑锋带着煞气,眼神也冷得吓人,不像寻常正道。而且,师姐对姐姐的控制欲极强,连姐姐回不回宗门、穿什么衣裳似乎都要插手呢……宿风哥哥想拦,都硬生生被她的威压逼退……”
虞弦月果然脸色更沉:“岂有此理!什么宗门如此霸道?竟敢扣留我合欢宗的人?纵然她有万般不是,也轮不到外人来管束!”
虞嫣嫣手上力道更加轻柔,垂下眼睑,声音带着些微的哽咽,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恰好能让虞弦月听见:
“唉……是啊,姐姐性子刚烈要强,不知她在那里……会不会受欺负?也不知道……那些人给了她什么承诺,让她这样决绝。”
“母亲您为她操劳十几年,那些情分……她大概真的……都不顾了。”
虞弦月猛地抓住椅子扶手,手背上青筋隐现。她眼前再次闪过虞情那日决绝离开的背影,以及近来宗门中的传闻。
心一点一点下沉。
“够了!”虞弦月的声音冰冷彻骨,她反手握住虞嫣嫣冰凉的手,语气带着安抚和决断:“嫣嫣,莫再为她伤神。她不值。合欢宗从今日起,与她再无瓜葛!宗门大比?若她真敢来……”
虞弦月冷哼一声,未尽之语中满是森然寒意:“自有宗门弟子教她重新做人,让她明白,离了合欢宗,她什么都不是!”
虞嫣嫣顺势将头轻轻靠在虞弦月肩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与狠毒。
她故作虚弱地低语:“嫣嫣知道了……都听母亲的……只是嫣嫣的心里,终究有些难过……”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身形也微微晃了晃。
虞弦月立刻心疼地搂住她,连声安慰。
无上剑宗。
隐世大阵虽已经撤掉,可无上剑宗本就处在深山中,一时倒也没有人去探查。
虞情每日的生活除了晚上同大伙儿一道吃顿晚饭,便只剩下了修炼。
白日锻体,夜里吸收灵气,那架势,仿佛是要疯魔了一般。
如今在瀑布下锻体,成了她每日的必修课。
虞临渊封印了她的灵力,只让她以纯粹的肉体去对抗断崖之上砸下的万钧之力。
最初几日,她几乎是在被水流一次次砸倒、呛水、爬起再被砸倒的循环中度过。
身体被潭水和撞击折磨得青紫交加,回到洞府时连抬手都困难。
但她从未喊过一声苦,也从未迟到或缺席。
“师父这次……是不是下手太狠了点?”池鹤藏在一块被水汽浸润得发亮的山石后,偷偷瞧着潭水里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又一次被激流狠狠掼倒,下意识地龇牙咧嘴,仿佛那痛楚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戳了戳身旁的云悠,压低嗓子:“我看着都觉得浑身疼。”
云悠白嫩圆润的脸颊上也写满了心疼,握着特意为虞情炼制的恢复丹药,连连摇头:
“比起师傅,我倒是觉得小师妹对自己更狠……你见过哪个刚入门的剑修,第三天锻体就能在瀑布底下扛半炷香的?这意志力,跟大师姐当年有的一拼。”
她顿了顿,想起秦观微入门时在冰窟里冻了三日三夜面不改色的往事,补充道:
“不,可能比大师姐还硬气些。大师姐那会儿至少有炼体底子,小师妹这可是是硬生生从零开始磨……”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洞府内,白日的疲惫并未让虞情停下。
她在蒲团上盘膝坐下,凝神内视。
筋骨深处残留的剧痛如同燃烧的余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细微的撕裂感,她却全然不顾,心神沉入丹田。
被父亲封印的灵力漩涡并非完全沉寂,而是在无形的禁锢下如困兽般鼓胀、压缩,感应到主人的意念后,更以一种奇特的频率缓缓律动。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瀑布的冲击,不仅是对血肉骨骼的捶打。
连带着她丹田中本就高速旋转的核心也变得更加凝实,一丝丝精纯的力量被漩涡提炼吸收,悄然融入她的四肢百骸,修补着细微的创伤,淬炼着深层的杂质。
她的目光落在身侧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上。
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粗糙的剑身,眼帘微垂:“想汲取我的气运……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