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教堂的彩绘玻璃在雨夜中泛着幽光，像一只只窥视人世的眼睛。我推开通往地下室的门，木门发出呻吟般的声响。地下小礼拜堂里，烛光摇曳，母亲独自跪在圣坛前，背影单薄如纸。
“妈妈。”我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
她缓缓转身，烛光映照下的脸苍白而坚定，眼中却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清亮：“你带来了《镜像之爱》吗？”
我点头，从包中取出那本蓝皮书籍。她伸手接过，轻抚封面，仿佛触摸故人的脸庞。
“苏雨晴和我一起创造了这本书。”母亲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它不是预言，而是抵抗——抵抗你父亲对我们记忆的篡改。”
她翻开书页，指向那些看似预言的文字：“这些是我们埋藏的真相种子。只有当读者准备好面对时，它们才会显现。”
烛光跳跃，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如同另一个维度的存在。
“雨晴发现你父亲用病人做非法实验时，我们开始收集证据。”母亲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她被发现后，就发生了那场‘意外’。”
她拉起衣袖，露出手腕上与我惊人相似的伤疤：“你父亲用你来威胁我。说如果我不配合，下一个‘意外’的就会是你。所以我假装顺从，假装记忆受损...”
地下室的空气骤然变冷。我想起童年时母亲总在深夜独自哭泣，想起她偶尔看父亲时那种恐惧的眼神。所有碎片终于拼凑完整。
“那药方...”我轻声问。
“是我配的，但被迫的。”泪水终于滑落她的脸颊，“你父亲说需要一种辅助药物来‘治疗’你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我直到后来才知道，那是用来配合他的记忆干预实验的。”
她握住我的手，掌心冰凉：“那天晚上在天台，你不是自杀，溪溪。你是去与徐朗见面，要一起离开。但你父亲和周明早有准备。”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我想起来了：徐朗在电话里急切的声音，说找到了父亲违法的证据；我偷偷收拾行李，决心与他远走高飞；天台上，周明突然出现，我们争执，他推我撞向栏杆...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我问，声音颤抖。
“因为雨晴的预言正在应验。”母亲指向《镜像之爱》，书页上浮现新的文字：“当母亲和女儿在镜中重逢时，谎言将无处遁形。但小心——镜子也能成为陷阱。”
突然，地下室的灯全部亮起。父亲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感人的重逢，不是吗？”
我们猛地抬头，发现墙角隐藏的摄像头和扬声器。
“我给了你机会，李娟。”父亲的声音冷如寒冰，“安静地扮演你的角色，保护我们的女儿。但你选择了背叛，就像雨晴一样。”
母亲突然站直身体，眼中燃起我从未见过的火焰：“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们的女儿，林国栋。永远不会。”
她迅速从圣坛下取出一个小装置按下。整个教堂的电力系统瞬间中断，陷入一片黑暗。
“快走！”母亲拉住我的手，“他的人三分钟内就会赶到。”
我们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上楼梯。教堂正厅里，雨声敲打着彩绘玻璃，偶尔的闪电照亮圣像悲悯的面容。
后门被锁死了。前门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
“这边。”母亲引我走向忏悔室。她移动隔板，后面竟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这是雨晴当年设计的逃生路径，她总是预料到最坏的情况。”
通道潮湿阴暗，我们匍匐前行。母亲在前方突然停住：“溪溪，无论发生什么，记住：去老城区的‘镜斋’，找一位姓苏的工匠。他能解开那本书最后的秘密。”
“一起走。”我抓紧她的手。
她微笑，在黑暗中抚摸我的脸：“有些路必须独自走。就像现在，我必须去面对你父亲，为你争取时间。”
不等我反对，她推开通往街面的暗门，将我推了出去：“记住，我爱你。永远。”
暗门在身后合拢。我疯狂拍打，但它纹丝不动。街角，父亲的车队正在逼近。
绝望中，我躲进对面的小巷。看着父亲带着人冲进教堂，心如刀绞。
几分钟后，他们带着母亲出来。她昂着头，神情骄傲，完全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温顺的妻子。在上车前，她突然回头，看向我藏身的方向，微微一笑，无声地说出一个词：“镜子。”
然后他们驱车离去，消失在雨夜中。
我瘫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镜像之爱》从包中滑出，摊开在积水里。我慌忙捡起，发现被浸湿的书页上浮现出新的文字——不再是印刷体，而是母亲熟悉的笔迹：
“亲爱的溪溪，如果你读到这些，说明我已经无法亲自告诉你真相了。这本书的每一页都有两层——表面是你父亲的‘预言’，底层是我和雨晴埋藏的真相。用火小心烘烤页角，真正的信息就会显现。”
我的手颤抖着。原来母亲早就将信息藏在书中，等待适当的时机。
我找到一个24小时自助洗衣店，躲在最角落的烘干机旁。按照指示，用烘手机的热风小心烘烤页角。
果然，原有的文字逐渐淡去，新的字迹浮现出来。不再是预言式的句子，而是详细的记录——父亲实验的数据、受害者的信息、资金流向的证据。
最后一页，母亲写道：“你父亲最大的秘密不是篡改记忆，而是窃取它。他提取受害者的记忆精华，制成一种名为‘镜花’的毒品，卖给那些想要体验他人人生的富人。雨晴发现了这个，因此丧命。”
烘手机过热自动停止。寂静中，我忽然注意到洗衣店玻璃门外的街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书店的盲人老板。他朝我的方向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去，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但我知道不是巧合。
我继续翻阅显现真相的书页，直到最后一页出现一个地址和一句话：“这里保存着最后的证据。小心，镜子有两面，而你现在看到的是哪一面？”
地址是城市档案馆——父亲年轻时工作过的地方。
雨渐停，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我走出洗衣店，决定前往档案馆。无论那里面是什么，我都必须面对。
就在我拦出租车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我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周明的脸——比以前消瘦沧桑，但眼神更加锐利。
“上车。”他说，“你父亲的人已经在档案馆布防。我是来帮你的。”
我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周明苦笑：“相信我，我和你一样想扳倒林国栋。他毁了我的家庭，让我弟弟成为替罪羊。”他拿出手机，展示一张照片——他弟弟躺在病床上，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三年前那晚，我确实在天台与你争执，但我没有推你。”周明的声音充满悔恨，“是你父亲雇我阻止你和徐朗见面。但栏杆的意外断裂...那不是我计划的。”
出租车灯光的照射下，我注意到他左手缺失了小指。
“这是你父亲的‘警告’。”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为了确保我保持沉默。”
《镜像之爱》在包中微微发烫，仿佛在发出警示。我犹豫着，不知该相信谁。
最终，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如果你骗我...”“你会用那本书砸烂我的头？”周明居然笑了笑，“放心，我只想赎罪。”
车驶向档案馆。城市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苏醒，路灯渐次熄灭，如同一个个合上的眼睛。
周明突然说：“你知道为什么那本书选择你吗？”我看向他。“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既被篡改过记忆，又天生对记忆干预有抵抗力的人。”他的侧脸在仪表盘光线下显得凝重，“你父亲在你身上实验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找出这种抵抗力的来源。”
我想起书中那句话：“镜子有两面”。或许不止是字面意思。
档案馆大楼出现在前方，庄严而沉默。但我知道，里面藏着能够颠覆一切的真相——关于父亲，关于母亲，关于我自己。
周明停下车，看向我：“准备好了吗？”我深吸一口气，握紧《镜像之爱》：“带路吧。”黎明前的最后黑暗中，我们走向那座保存着秘密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