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白炽灯有点晃眼，沈念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什么胃口。炒青菜有点咸，红烧肉的油星子浮在汤里，像她心里堵着的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黏腻又沉重。
韩潇爸爸正拿着冰镇啤酒往白酒杯里倒，泡沫“滋滋”冒出来，溅在桌布上。韩潇妈妈夹了块排骨，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半开玩笑的埋怨：“你拿冰啤酒兑白酒喝啊？别喝中毒了！我现在身上可没钱给你看病。”她说完，转头看向韩潇，筷子指了指他爸，“你准备好钱哦，等会儿要是真不舒服，好打120。”
韩潇嚼着肉，含混不清地应：“我身上就四百块，够不够挂号都不一定。”他说着，夹了块红烧肉放在沈念碗里，“多吃点，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
沈念没动那块肉，指尖轻轻碰了碰脚踝——裹在长裤里的肿包还在疼，昨天急刹车时右脚猛地撑地的力道，像还留在骨头里，一走路就抽着疼。她想起刚才在厨房，韩潇妈妈系着围裙炒菜，油烟飘得满屋子都是，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阿姨，我不知道昨天骑车怎么了，也许是急刹车只用了右脚，导致韧带损伤，还是别的原因……之前都没事的。”
她当时语气里带着点期待，盼着能得到一句关心，哪怕只是“要不要去看看”。可韩潇妈妈只是回头瞥了她的脚一眼，手里的锅铲还在翻炒着青菜，声音被“滋啦”的油声盖过：“你急刹车肯定是不对的。”说完，伸手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又补了句“我看看你的脚——可能是弄到哪里了”，然后就转回去关火，再没下文了。
那句没说完的话，像根细刺，扎在沈念心里。她其实想说，脚肿了三天，越来越疼，走路都得扶着墙；想说她查了百度，韧带损伤得静养，还得涂药酒；想说她有点害怕，怕自己是不是真的把脚弄伤了，以后走路都受影响。可这些话，最终都烂在了肚子里——阿姨的注意力早就回到了饭菜上，根本没心思听她多说。
“四百块哪够啊？”韩潇妈妈又接过话头，对着韩潇爸爸叹气，“你也是，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听话，非要混着喝。真出事了，家里这点积蓄哪够折腾？”
韩潇爸爸哼了一声，没理她，端起混着啤酒的白酒抿了一口：“哪那么容易中毒？我喝了几十年了，没事。”
“你就是犟！”韩潇妈妈翻了个白眼，又看向沈念，“念念啊，你也劝劝你叔，让他别喝了。你看你这脚也不舒服，家里要是再出点事，可怎么办？”
沈念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劝——她连自己的脚疼都没人真正关心，又怎么有立场去劝叔叔别喝酒？她甚至觉得，阿姨说这话，不过是找个由头让她搭话，并不是真的想让她劝。
韩潇看出她的局促，打圆场：“妈，爸也不是天天喝，偶尔一次没事。念念脚不舒服，让她好好吃饭吧。”他说着，又往沈念碗里夹了块排骨，“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念点点头，咬了一小口排骨。肉很软烂，却没什么味道，像她现在的心情。她想起以前独居时，自己做饭虽然简单，却会记得少放盐，会在脚踝疼的时候煮点小米粥，会在吃饭时放喜欢的剧，不用看谁的脸色，不用猜谁的心思，不用在别人聊起钱和病的时候，像个局外人一样插不上话。
“对了，念念，”韩潇妈妈突然开口，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你那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我昨天跟隔壁王阿姨聊天，她说她儿子公司在招前台，要求不高，你要不要去试试？”
沈念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心里有点发紧。她知道前台的工作薪资低，还要倒班，可她还是点了点头：“我……我可以去试试，谢谢阿姨。”
“试试就试试，总比在家待着强。”韩潇妈妈叹了口气，“你看你这脚也不方便，找个轻松点的活先做着，别总在家歇着，不然人都待懒了。”她说着，瞥了眼沈念的脚，“再说了，你脚要是真有什么事，上班也能顺便去医院看看，总比在家拖着强。”
这话听着像关心，可沈念却觉得心里凉凉的。阿姨不是真的关心她的脚，也不是真的想帮她找工作，只是怕她一直在家待着，被别人说闲话，怕她成为家里的“负担”。
韩潇没说话，低头扒拉着米饭。沈念看着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她疼得睡不着，想让他陪她去医院，他说“我要上班，不上班没钱”；想起早上她跟阿姨说脚疼，阿姨只说了句“急刹车不对”；想起现在饭桌上，他们聊起喝酒、聊起工作，却没人真正问一句她的脚到底疼不疼，要不要去看看。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挤在这个家里，挤在这张饭桌上，连一句真心的关心都得不到。
吃完饭，沈念主动收拾碗筷。韩潇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韩潇爸爸继续喝酒，韩潇回了房间打游戏。她端着碗走进厨房，水流“哗哗”地响，冲刷着碗上的油污。脚踝的疼顺着腿往上窜，她忍不住靠在灶台边，喘了口气。
手机响了，是林晓发来的消息：“念念，上次跟你说的招聘会，周末我陪你一起去？我帮你查了，有几家公司招行政助理，要求跟你挺匹配的。”
看着消息，沈念的眼睛突然就红了。她回复：“好啊，谢谢你晓晓。”
“跟我客气什么！”林晓很快回过来，“对了，你脚怎么样了？要是还疼，我们看完招聘会就去医院看看，我陪你。”
沈念握着手机，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水池里，和水混在一起。原来，真正关心她的人，不在这个家里，不在这张饭桌上，而在千里之外，在屏幕的另一端。
她擦了擦眼泪，继续洗碗。水流声掩盖了她的啜泣声，也掩盖了她心里的委屈。她知道，这个家里没人会在乎她洗碗时累不累，没人会在乎她的脚疼不疼，没人会在乎她心里有多委屈。
洗完碗，她走到客厅，韩潇妈妈还在看电视，没理她。她走进卧室，韩潇正戴着耳机打游戏，嘴里时不时发出喊声。她没说话，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窗户，外面的风带着夏夜的凉爽吹进来，裹着楼下烧烤摊的香味。
她想起林晓说的招聘会，想起自己投过的那些简历，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她不是想一直在家待着，不是想成为别人的负担，她只是想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想靠自己的努力生活，想在疼的时候有人能关心她，想在受委屈的时候有人能维护她。
可这些，在这个家里，她都得不到。
沈念靠在窗边，心里慢慢有了一个决定。她要好好准备周末的招聘会，要努力找到一份工作，要尽快搬出去。就算一个人会孤单，就算一个人会害怕，也好过在这个家里，每天看着别人的脸色，听着那些没心没肺的话，承受着那些看不见的忽视和冷漠。
她知道，离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她更知道，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要为自己而活，要找回那个曾经勇敢、独立的自己，要找到一个能真正懂得珍惜她、关心她的地方。
窗外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脚踝上。虽然还是疼，可她的心里却慢慢升起了一股力量——她相信，只要她不放弃，只要她努力，就一定能走出这个让她觉得压抑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