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蹲在厨房地上捡碎碗片时,指尖被划开一道口子,血珠冒出来,混着地上的粥渍,黏糊糊的。刚才韩潇妈妈来送腌菜,她端粥时没拿稳,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白粥溅了满地,也溅到了阿姨的裤脚。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阿姨的声音带着责备,韩潇从客厅跑过来,第一句话不是问她有没有受伤,而是对着他妈赔笑:“妈,是她手滑,平时在家就毛手毛脚的。”
沈念捏着碎碗片的手指猛地收紧,伤口更疼了。她抬头看韩潇,他的目光落在他妈裤脚上的粥渍里,连一眼都没分给她渗血的指尖。
“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说,声音被厨房抽油烟机的嗡鸣盖过。
“不是故意的也得小心点啊!”韩潇皱着眉,蹲下来帮他妈擦裤脚,“你看把我妈裤子弄脏了,这可是新穿的。”
阿姨摆摆手,却对着沈念叹了口气:“念念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在家待着快一个月了,也没找着工作,家里这点活也做不好……以后可怎么跟韩潇过日子啊。”
沈念的脸瞬间白了。她想说自己每天都在投简历,想说刚才端粥是因为脚踝突然疼了一下,想说指尖现在还在流血,可话到嘴边,却被韩潇的话堵了回去:“行了妈,别说她了,她也不是故意的。”这话听着像维护,可语气里的敷衍,比责备更让人心寒。
等阿姨走了,韩潇关上门,转身就对着沈念发脾气:“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我妈本来就对你没工作有意见,你还弄砸了碗,这不是给我添堵吗?”
“我手指破了。”沈念举着手,血珠已经凝固在指尖,像颗暗红色的小珠子。
韩潇瞥了一眼,没当回事:“破了就自己找创可贴贴上,多大点事。赶紧把地上收拾干净,别一会儿又踩着了。”他说完,就转身回了客厅,打开了游戏,音效瞬间填满了屋子。
沈念蹲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碎碗片和粥渍,突然就想起去年冬天的事。那时候她刚换工作,加班到凌晨,骑着电瓶车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逆行的货车撞倒了。当时她晕乎乎的,手机也摔碎了,是路过的人帮她打了120,也是韩潇赶去医院,签了字,守了她一整夜。
后来她问过韩潇,当时怕不怕。韩潇揉着她的头发说:“怕啊,怎么不怕?万一你出事了,我怎么办?”那时候他的眼神里全是担心,语气里的心疼,是她实实在在能摸到的。
可现在呢?她手指破了,他觉得是小事;她脚踝疼得站不稳,他觉得是矫情;她被他妈妈说,他只会让她“别添堵”。
沈念慢慢收拾着碎碗片,指尖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滴在白色的粥渍上,像一朵难看的花。她突然想起自己刚才的念头——要是没有她,韩潇会不会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是啊,要是没有她,他不用被妈妈念叨“女朋友没工作”;不用因为她总“不舒服”而心烦;不用在朋友问起“你女朋友怎么还没上班”时,含糊着说“她在家歇歇”;更不用在她弄砸了碗、煮糊了饭时,忙着给别人道歉,忙着把责任推给她。
她想起上次韩潇和朋友聚餐,她跟着去了,席间不小心把饮料洒在了韩潇朋友的衣服上。她刚想说对不起,韩潇就先开口了:“你看她,总是毛手毛脚的,一点都不稳重。”朋友笑着说“没事”,可看她的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还有上次,韩潇爸爸问起家里的电费为什么突然涨了,韩潇想都没想就说:“可能是念念天天在家开空调吧,她怕热。”可其实,她白天都舍不得开空调,只有晚上睡觉才开一会儿,大部分电费,都是韩潇打游戏开着电脑、电视,一整晚一整晚不关耗掉的。
每次有事,他第一反应都是把责任推给她。好像只要说“是女朋友做的”,他就能置身事外,就能保住自己的“面子”,就能让别人觉得,他是个“懂事”的人,只是运气不好,找了个“麻烦”的女朋友。
沈念把碎碗片倒进垃圾桶,又用拖把拖干净了粥渍。她走到客厅,韩潇还在打游戏,嘴里时不时发出“赢了”的喊声。她站在旁边,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就觉得很陌生。
“韩潇,”她轻声说,“上次我被车撞的时候,你说怕我出事,对吗?”
韩潇没回头,手指还在手柄上按动:“嗯,怎么了?”
“那如果,我那时候真的没了呢?”沈念的声音很轻,像飘在空气里的棉絮,“你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这些麻烦了?不用被妈妈说,不用跟朋友解释,不用因为我没工作、总生病而心烦。”
韩潇终于停下了游戏,转过身看她。他皱着眉,好像觉得她不可理喻:“你又说什么胡话?好好的提这个干嘛?”
“我就是在想,”沈念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我是不是真的很麻烦?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个累赘?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你这话说的,”韩潇的语气软了点,却还是带着不耐烦,“我什么时候说你是累赘了?我就是觉得你最近有点太敏感了。行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去把创可贴贴上,一会儿手指又发炎了。”
他说完,又转回去打游戏,好像刚才的对话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沈念站在原地,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知道,韩潇永远都不会懂她想说什么。她不是想听他说“你不是累赘”,她是想让他在她被指责的时候,站出来说一句“不是她的错”;是想让他在她受伤的时候,能蹲下来帮她贴个创可贴,而不是让她“自己去”;是想让他在别人问起她没工作时,能说一句“她在慢慢找,她很努力”,而不是含糊其辞。
可这些,他从来都没做过。
她慢慢走进卧室,关上了门。房间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她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受伤的指尖,突然就想起小时候捡玻璃的事。那时候她在老家的院子里玩,不小心打碎了奶奶的玻璃瓶,她蹲在地上捡,手指被划开了,奶奶赶紧跑过来,抓着她的手吹了吹,还骂着“傻孩子,怎么不叫奶奶来捡”。
那时候她知道,就算打碎了东西,也有人会心疼她的手,会维护她,不会让她一个人蹲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碎玻璃,觉得自己像个没人要的麻烦。
可现在呢?她打碎了碗,手指破了,却只能自己捡碎片,自己找创可贴,还要听着他的抱怨,看着他的不耐烦。
沈念趴在床上,眼泪浸湿了枕头。她想起韩潇曾经说过的话,想起他守在医院里的样子,想起他们刚在一起时的快乐。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可现在看来,却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是从她没找到工作开始?还是从她脚踝扭伤开始?或者,是从她开始依赖他,开始期待他的关心开始?
夜深了,客厅里的游戏音效终于停了。韩潇走进卧室,看到沈念趴在床上,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关上了灯,躺在了她的旁边。
沈念没睡着,她能感觉到韩潇的呼吸,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她想转身问问他,是不是真的觉得她是累赘,是不是真的后悔当初救了她。可她最终还是没问——她怕听到答案,怕听到那个让她彻底心死的答案。
她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想着:如果真的像韩潇说的那样,她是个麻烦,是个累赘,那或许,她真的该离开了。离开他,离开这个让她觉得自己像块没人捡的碎玻璃的地方。
就算一个人会孤单,就算一个人会害怕,也好过在这里,每天看着他的脸色,听着他的抱怨,承受着他的不维护,还要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是不是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银辉。沈念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指尖,那里已经不疼了,可心里的疼,却像潮水一样,一波波地涌上来。
她知道,离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没有工作,没有太多的钱,甚至不知道离开后该去哪里。可她更知道,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不能再让自己像块没人捡的碎玻璃,躺在地上,任人踩踏,任人嫌弃。
她要站起来,要找到一份工作,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就算没有韩潇,就算一个人,她也要好好的,也要让自己活得像个人,而不是一个累赘,一个借口,一个可以随意推出去背锅的人。
那天晚上,沈念睡得很沉。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老家的院子里,奶奶蹲在地上,帮她捡碎玻璃,还笑着说:“傻孩子,以后别自己捡了,会疼的。”她笑着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原来,她一直想要的,不过是有人能心疼她的疼,能维护她的难,能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麻烦而已。
第二天早上,沈念是被阳光晒醒的。她睁开眼,看到韩潇已经醒了,正在穿衣服。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走出了卧室。
沈念慢慢坐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帘。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暖融融的。她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指尖,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她拿出手机,打开了租房软件。虽然她现在没有工作,没有太多的钱,可她知道,她必须迈出这一步。她要离开这里,离开韩潇,离开这个让她觉得自己是累赘的地方。
她相信,就算一个人,她也能好好的。就算会遇到困难,就算会孤单,她也能扛过去。因为她知道,她值得被好好对待,值得有人真心实意地关心她,维护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她当成一个麻烦,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包袱。
沈念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租房信息。她知道,新的生活或许会很难,但她已经准备好了。她要为自己而活,要找回那个曾经勇敢、独立的自己。她相信,只要她不放弃,只要她努力,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找到那个能真正懂得珍惜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