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苓扫过周围那一双双敬畏交加的眼睛,这就是她想要的。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前世,就是因为我太过宽仁,太过退让,才让你们这些奴才忘了,这公主府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这一世,休想再有一丝一毫的僭越。
谢苓的书房,名叫“静思斋”。
斋内陈设,比起公主,更像是一位将军所有。
没有娇艳的插花,没有精致的摆件。
一整面墙的博古架上,没有古玩玉器,满满当当地码着各类书籍,从经史子集到兵法谋略一应俱全。
书案是上好的紫檀木,宽大厚重,旁边还挂着一张摊开的大邺舆图。
西侧的墙角,则立着一个兵器架,上面放着谢苓搜集来的各类兵器。
唯有角落里那尊麒麟吐瑞的鎏金香炉,袅袅飘出沉檀龙麝的香味,给这间杀伐气十足的屋子,添上了一丝静谧与沉稳。
魏靖川处理完张嬷嬷后,来到书房门外。
他定了定神,这才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殿下,魏靖川求见。”
“进来。”
屋里传来谢苓清冷淡漠的声音。
魏靖川推开门走进去,只见谢苓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手里正拿着一卷书在看。
冬日的阳光从窗柩斜照进来,落到她的眉眼上,让她原本明艳的五官显得柔和了许多。
魏靖川再次恭敬地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属下参见殿下。”
从今天起,他就是离她最近的人之一了。
这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谢苓放下书卷,看了他一眼,却没急着说正事,而是指了指旁边的茶席。
“坐吧。”
魏靖川愣了一下,赶紧拒绝:“属下站着就好……”
“坐下。”
谢苓语气平静,却让人不敢再拒绝。
魏靖川只好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谢苓伸手取过一套黑釉建盏,开始点茶。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碾茶,注汤,击拂......
茶筅在她手中快速转动,没过多久,茶汤表面就浮起一层细密乳白的泡沫。
她将茶盏推到他面前:“尝尝看。”
魏靖川整个人紧张不已,双手小心地接过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茶香醇厚,回甘绵长,他忍不住称赞道:“好茶。”
谢苓微微一笑,神情慵懒:“说说吧,你进府这些日子,觉得我这公主府怎么样?“
魏靖川喉头一紧,这问题他可不敢随便回答。
他不过是个侍卫,哪敢对公主的府邸说三道四?
他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属下觉得……哪里都好。”
话音刚落,额头就被谢苓用指关节处敲了一下。
谢苓有些不耐烦:“痛快些说。别吞吞吐吐的。我要听实话。”
魏靖川僵了一下,抬起头,对上谢苓清亮的目光。
那里面没有试探,只有完全的信任。
虽不知公主对他的信任从何而来,但却让他觉得心里一热。
他深吸一口气,把茶盏放回桌上。
“殿下既然想听,那属下就大胆直说了。”
“您这府邸,看着光鲜,其实漏洞百出,谁都能伸只手进来。”
谢苓端着茶的手微微一顿,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关心您,派来的护卫,听的是皇上的命令。”
“太子殿下体贴姐姐,送来的仆人,念的是东宫的好。”
“崔家怕您受委屈,塞进来的管事和嬷嬷,拜的仍然是他崔家祖宗……”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看了看谢苓的脸色。
见她仍然平和,就继续说道:“这些人,根子都连着别的地方,各认各的主。平时是殿下您的奴才,可真到了要紧关头,他们是谁的刀,会捅向谁,可就难说了。
“小到张嬷嬷这种人仗势欺人,大到……”
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府里防卫看着严密,其实处处都在讲人情。采买的车马进出,守门的只看脸熟,从不细查。要是有人想夹带兵器毒药进来,简直易如反掌。后院那堵墙,去年大雨塌了个角,虽然补了,但那几块砖,半大孩子都能推开。”
他一口气说完,书房里安静得可怕。
他不知道殿下会不会生气,但她既然问了,他就说了实话。
谢苓知道府里的情况,丝毫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惊讶。
她原只当他是个忠心能打的死士,前世他沉默寡言,为她挡下无数明枪暗箭也没有多言半句。
却不知他竟有这般见识。
她压下情绪,脸上还是淡淡的,喝了口茶才说:“依你看,该怎么办?”
魏靖川目光灼灼,毫不迟疑。
“应该快刀斩乱麻!除了惊蛰姑娘等绝对信得过的人,和陛下赏赐明面上不能动的人之外,其他各方的眼线,不管职位高低,找个理由,全部清理掉!宁可错清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空出来的位置,再慢慢换上我们信得过的人!”
谢苓嘴角微扬,只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她抬手,轻轻拍了两次手掌。
刹那间,书房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出现八道黑影。
几人都身着黑衣,高矮胖瘦不一,唯有周身杀气如出一辙。
带头三人尤其显眼。
左边那个瘦得像竹竿,代号“鬼影”,擅长藏匿暗杀。
中间那个看着像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代号“千面”,精通易容伪装。
右边那个最壮实的,一对臂膀比常人大一圈,代号“铁山”,专长是正面搏杀护卫。
他们是皇帝赐给谢苓的暗卫,既是保护她,同时也是监视。
此刻,他们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殿下。”
谢苓看都没看他们,目光一直落在魏靖川身上。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玄铁腰牌,上面用银丝刻着一个“苓”字。
这是她公主府暗卫统领的信物。
她把腰牌递到魏靖川面前:“从今天起,魏靖川就是你们的头领。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话音刚落,暗卫中有好几个人明显顿了一下。
几道锐利的目光,齐齐射向魏靖川。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居然一下子成了他们的统领?
凭什么?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只在短暂的沉默后,齐声回应:“遵殿下令!”
谢苓知道他们不服,而这正是她对魏靖川的考验。
如果连这几个人都压不住,以后怎么能成大事?
魏靖川双手郑重地接过那块玄铁腰牌。
牌子不重,却感觉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