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来得快,去得也快。
书房里又只剩下谢苓和魏靖川两个人。
谢苓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他们是我父皇的人。”
“现在虽然不一定完全听我的,但至少不会害我。”
她停了一下,抬眼看着他。
“你先用着他们。”
“同时,暗中帮我留意,仔细考察。”
“找些真正可靠的人,组建一支……只忠于我们的暗卫。”
“我们”这两个字,听起来很轻,却让他心里一震,立刻抬起头来。
谢苓的眼神很平静,但那目光深处,分明是一种完全的信任和托付。
他握紧了手中的玄铁令牌,那冰冷的铁块,此刻竟然有些烫手。
他郑重地抱拳,单膝就要跪下。
“殿下……”
“起来。”
谢苓打断了他。
“我不想看你跪着。”
魏靖川的动作停住了,最后,他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属下明白!”
“一定不辜负殿下的托付!”
谢苓微微点头,表情变得比刚才凝重。
“还有一件事。”
“这件事需要你暗中进行,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魏靖川郑重地点了点头。
“惊蛰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信她。”
谢苓的声音低沉下去,像是蒙尘的古琴。
“但是另外三个人,揽星、拂雪、描云,虽然跟了我很多年,我却不能完全信任。”
这话说得很重。
贴身侍女,几乎就是主子半条性命所系。
如果她们中有人背叛……后果不堪设想。
“她们和府里那些普通下人不一样,不能随便找个理由打发走。”
“我要你用尽所有办法,去查清楚。”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查清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人。”
魏靖川立刻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这就像是在殿下的心口上找毒刺。
他毫不犹豫,郑重地接受命令。
“属下遵命!”
“一定会小心调查,绝不惊动任何人!”
他看到谢苓眼中一闪而过的疲惫和无奈,那是一种身居高位,却被无数看不见的线所牵引的孤独。
他心中那份要为她扫清一切障碍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魏靖川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谢苓站起身,走到窗边。
她看着天光渐渐暗淡下来的院落,喃喃自语。
“这些人里,究竟谁是鬼,谁是忠……”
“很快,就能知道了。”
…
暖阁里,熏着上好的银丝炭,温暖如春。
谢苓站在花台边,不紧不慢地摆弄着丫鬟们她准备好的花材。
她今天穿了一身暗红色的常服,没有繁琐的发髻,如瀑般的长发简单地用一根玉簪挽着,看起来比平时轻松随意许多。
她拿起一枝开得正盛的腊梅,蜜蜡色的花瓣看起来润泽光亮。
旁边还配着些青翠的松枝和鲜红的南天竺果。
惊蛰、揽星、拂雪、描云,四个大丫鬟恭敬地站在一旁。
惊蛰离得最近,贴心地为她递上各种修剪花枝的工具。
另外三人,则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谢苓看起来正专注地在插花,但眼角的余光一直在观察三个丫鬟的表情。
她心里正想着魏靖川一大早刚刚送来的密报。
揽星,是崔家的人。
每隔三日,她就会去京城一家老字号的胭脂水粉铺。
消息就藏在胭脂盒的夹层里。
那家店铺是崔夫人的嫁妆,接头的人是铺里的掌柜。
拂雪,可能是二皇子谢珩的眼线。
她的手段比揽星更隐蔽些。
魏靖川让千面跟了几天,竟然没发现她任何可疑之处。
只知道她经常会去城西的“静心庵”给她过世的母亲上香。
还好魏靖川查到了她妹妹在兵部侍郎吴军的夫人身边当差。
而吴军,正是二皇子一系的人。
至于描云,父母都是乡下老实的农民,几代人都没离开过家乡。
进府后,性格胆小沉默,几乎不和外面的人来往。
谢苓心里想着这些,脸上不动声色,继续悠闲地修剪花枝。
她拿起一枝天竺果,在手里转了转,状似随意地问道。
“揽星。”
揽星连忙上前一步:“奴婢在。”
“昨天崔公子派人送来的那盒叫绯月凝香的胭脂,你觉得如何?”
揽星顿了顿,一抹红晕飞上她的脸颊。
“崔、崔公子眼光当然是很好的……”她说话有点结巴,又觉得不对,赶紧调整语气,“那胭脂颜色饱满雅致,很适合殿下您……”
她自以为回答得没有丝毫破绽,却不知道在提到“崔公子”时,那不自觉地流露出的娇羞,早已把她出卖得干干净净。
崔盛容色俊美,又是百年崔家的嫡长子,文采斐然,几乎是全京都女子的梦中情郎。
却没想到,她的大丫鬟,也有这些想法。
“哦?”
“是吗。”
她不再多言,只是把那枝松枝修剪一番,插进了花瓶里。
揽星忐忑不安地退回原位,再也不敢抬头。
谢苓看着眼前的花,似乎不太满意。
她弯了弯腰,想调整一下花材的位置。
头上的玉簪,就这么“不小心”地滑落下来。
“叮——”的一声脆响,簪子不偏不倚,正好掉在拂雪的脚边。
拂雪立刻弯腰去捡,就在她低头的瞬间,袖子里一卷被蜜蜡封住的纸条,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啪嗒,掉在地上。
拂雪整个人都呆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纸条明明昨天就送出去了!
为什么还在身上?!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捡起来毁掉它!
她伸手就去抓那纸条!
可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纸条的时候,一只绣着金凤,鞋尖缀着明珠的云头履,已经踩在了那张纸条上。
也压住了她刚伸出去的手。
拂雪浑身都僵住了,惊恐地抬起头。
正好对上谢苓俯视下来的目光。
那目光很平静,却让她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压在她指骨上的那只鞋,分明力道不重,却让她像有千斤一样,压得她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完了。
这是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