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后诞辰当日】
当今圣上和先皇后是从潜邸时就有的情分,当年无人不称赞二人伉俪情深。就算是先皇后已经故去多年,每年的诞辰,也都会大肆的去追思怀念。
而且每年圣上都会要求所有人吃斋饭七日,穿着朴素,且在当日天刚亮就要悉数出发去先皇后陵寝。
吐和清浅自然是作为遂王的随身药医,坐上了遂王府的马车。褚遂意连续诊疗几日,加上吃了那药丸,确实精神很多,只要是袖子不掀开,看不到那手臂的淤紫,没有人会知道他有伤在身。
只是吐和清浅和褚遂意同乘一辆马车这件事情,让余清清十分不满。她不顾自己县主的身份,直接丢下自己的那一大帮子佣人,直直的来到了褚遂意的马车上。
“你,下去。”余清清指着吐和清浅,“什么身份,也配和殿下同乘一辆马车。”
“你确实该下去。”褚遂意端坐在马车正中,眸子里散发出骇人的凉意。
“好好好。”吐和清浅拎起布包摆摆手,靠近这个人简直是自讨苦吃,还不如下去走,来的自在。
“谁让你走了?”吐和清浅刚作势要起身,却被褚遂意的大手给按在了原地,“我是在说你。”他抬起头,看向站在马车帷幔那的余清清,“父王并没有旨意,让你参与此次寿辰,你便先回吧。”
“表哥,我是担心你的身体,才想要和你同乘的。”余清清声音带着委屈,“表哥,当今世上,如今只有我和你最亲……”
“够了。”褚遂意侧过身,似乎不想要再继续深聊,“今日我心情不好,更是有伤在身,怕是护不住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褚遂意虽然是她的表哥,而且她基本日日都住在遂王府,可是却始终摸不清褚遂意的行事风格。
有时候,她说的话,褚遂意无条件倾听和认可。可有的时候,就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不愿意多听一句。
余清清觉得这样活下去很累,可是又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她要往上爬,她绝对不可能拘泥于这个郡主的身份,她要爬上去,爬到最高,当那至尊无上,母仪天下的人。
只是现如今,她再不悦,却还得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她将马车帷幔使劲扯了几下后,只能悻悻打道回府。
她带着一丝愤恨,死死的盯着褚遂意马车远去的方向。
因先皇后陵寝在山上,所以再好的马车也不可避免的有几分颠簸。褚遂意虽端坐在那,却还是被迫晃动着。
吐和清浅有几分担忧他的胳膊,想来虽是吃了那颗药,能保证他的基本活动,可是药效是有限的,还不知道会不会出岔子。
只见褚遂意微微合眼,这条路,他每年都会走一次,可是这一次,他不知为何,心里的悲痛更增添了几分。
父王总是一幅怀念过去,追念母后的模样,可每每他进宫面圣,却换来的都是嫌弃。
他的深情,只不过是装出来,让天下百姓为之动容的。他的目的从来都不在真情上,而是江山社稷。
就如同……如同当年那样……
回忆刚刚开始,马车外却响起了厮杀声。
吐和清浅见状,立刻打开帷幔,跳下车去。一个不留神,给许源也拽了下来。
好在这歹毒拦车的人不多,褚遂意的剑刚出鞘,寒光划过,原本的嘈杂,俨然平息。
“殿下,您还好吧。”许源拍打着一身尘土,着急忙慌的跑来。换来的却是褚遂意的呵斥,“你究竟是来保护本王的,还是保护她的?”
褚遂意手指的方向,正是吐和清浅。当时太过于危险,吐和清浅只顾着逃命,跳下马车的时候,给许源拽了下来。处于生存的本能,拽着许源当起了盾牌。
“殿下……我自然是保护您的。”
“回去之后,自己去领五十大板。”
“是。”
五十大板打在人身上,那不是轻则要休养一两个月,重则怕是要落个小残。吐和清浅摇头,这个男人确实心够狠,自己的随身侍卫,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情,就要落得这个待遇。
可怕啊,可怕。
“你还在那摇什么头?”一声沉闷的低音,带着恼意,“还不赶紧滚上来?”
“哦。”吐和清浅回过神,连忙上了马车。
有惊无险后,马车继续行进。褚遂意即便刚刚动了剑,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继续假寐。
吐和清浅微微将侧边帘子抬起,瞧了一眼外头。山岭连绵,四周枯草和碎石包裹着,这条路并不好走。既然这当今圣上每年都来此处祭拜追思,为什么没有将这路好好修平整呢。
正想着,她回过头,却见到窗外的阳光正撒在褚遂意的脸上。
他虽微微合着双眸,长睫却微动。一张瓜子脸虽没有表情,但今日的忧愁似乎更重。
他应该是没睡着,吐和清浅想着,也对,如此颠簸的路,时不时还会受到袭击,自然是无法轻易睡着的。
【先皇后陵寝】
陵寝修建的还算恢弘,确实用了很大一块地皮。吐和清浅一下车的第一个感悟就是,仿佛回到了部落。只是这毕竟是山,植被太少死气沉沉的,不像部落里,到处都充满生机。
她跟随着褚遂意,进了陵寝外围的一处殿宇。陵寝在山上,从上往下修建了龙凤纹柱,中间铺的厚厚的白石,上头倒是很整洁,和外头的碎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带上东西,随本王去擦一下碑。”褚遂意刚落下脚,就一刻也不得闲,转身就要往外走。
许源这边赶紧把包袱都放下,拿了手帕,转头对吐和清浅道,“你去拎一桶水,跟上来。”
“谁?我?”吐和清浅诧异的指着自己,让她一个女孩拎水?两个大男人怎么不干啊?真是不公……
吐槽归吐槽,吐和清浅还是去拎了一桶。
“为了五百两黄金,这一桶水又能算什么?”她安慰着自己,可是也掩盖不了手掌被勒出的红痕。
“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快,是不是人啊。”吐和清浅拎着走了许久,可还是没有跟上褚遂意和许源的脚步,只能远远看着前方的两个黑点。
“真是豪无人性……惨……”话音未落,一双软而有力的手,在触碰上她的那一刻,手中的痛意,却消散了。
她一怔,连忙抬眼,却见一双如水的眸子,是褚潼。
“潼王殿下……您……”吐和清浅一时乱了阵脚,却听褚潼一笑,“皇兄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怎么能让一双专门治病救人的手,拎这种东西。”
褚潼说罢,转身将水桶递给了自己的随从。
“走吧,我们快些跟上。”褚潼笑笑,挥手示意吐和清浅快些跟来。
褚潼应该和褚遂意不是一个生母吧,吐和清浅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广华以前和自己说的那些信息。
对,她想起来了,先皇后和圣上只有一子,就是褚遂意,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先皇后就病逝了。
从那之后,圣上再也没有立过皇后,所以这褚潼,竟然也跟着褚遂意去擦碑?看来,传闻是真的,这俩的关系比较要好。
而且潼王确实比较平易近人,不像褚遂意那样,丝毫不把人当人。
吐和清浅想着,伸出双手查看着,好在,那些红色的勒痕已经慢慢变淡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先皇后的陵寝虽然也在皇家陵墓,但是却是孤零零的在外围的,并没有真的进那里头去。
褚潼将水桶递到褚遂意的面前,褚遂意蹲着,却丝毫都没有抬头看一眼。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母后的墓碑之上,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是想要把那墓碑看穿一般。
“殿下,给。”许源将手帕递上,褚遂意便将其沾湿,一点一点的擦拭起来。
他擦的很认真,动作却又很僵硬,那些沟壑,边角,都没有放过。
“母后,儿臣们来看望您了。”首先出声打破僵局的,反倒是褚潼,他也顺势蹲下,将先皇后陵寝附近的杂草,徒手清理干净。
褚遂意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肯说,待墓碑擦拭干净,他站起身,在旁边凝视了许久。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倒是自顾自先走了。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啊?”吐和清浅打量着褚遂意远去的背影,不由吐槽起来。
“别说是你了。”褚潼笑道:“就算是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褚潼伸了个懒腰,将自己手上沾染的灰尘,按在随从递过来的手帕上,擦拭一番后道:“回吧,一会儿,可都是麻烦事。”
祭奠先皇后的仪式,在圣上的尊驾到达后准时开始。
吐和清浅在许源身后跟着,远远看到最前头一位身着玄色龙袍,头戴帝帽的。他亲自拿着香,带领着大家缓缓移动,又逐渐停下。
只听鼓声一震,负责仪式的大臣在念着祷告,众人将香依次插在最前头的大香炉之中,便坐回了两侧专属自己的位置上。
像吐和清浅许源这样的侍从,自然是没资格上香,也没什么位置能坐,就远远的站在褚遂意不远处,随时等着被命令。
皇帝依旧是坐在最尊贵的中位之上,身侧满头凤钗,即使在这种地方都敢穿着橙色镶边素袍的,想必就是广华口中如今备受宠爱的丽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