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身后有人,女人试图转头,可脖子像被钉住一样,只能僵硬地晃了晃,根本看不到苏眠。苏眠不急不缓地从床沿走到她身后,又绕到身侧,目光落在她遮住脸的长发上——那头发里隐隐泛着暗紫的光,是魇气的颜色。
她指尖一凝,守梦环的银芒顺着掌心翻涌而出,化作一柄细长的星刃,刃身流转着冷白的光,边缘还凝着细碎的星点——这是梦司外勤成员的标配法器,能精准刺穿魇的核心,不留一丝残气。苏眠抬手,星刃对准女人的后背,按任务手册里的“魇清除流程”,只需轻轻一挥,这只藏在沈唤梦境里的魇就会彻底消散。
可就在星刃即将落下的瞬间,床上的沈唤突然周身泛起淡青色的光。那光很柔和,像安石散发的灵气,顺着被褥缝隙漫出来,刚好晃了苏眠的眼。她下意识顿了顿,却没停手——引灵格者在梦境中受魇侵扰时,偶尔会无意识释放灵气,这是正常反应,不能因此放过邪祟。
星刃带着破风的轻响刺过去,眼看就要碰到女人的长发,女人周身突然也泛起一道淡青色的光,与沈唤身上的光如出一辙,瞬间凝成一层半透明的屏障。“砰”的一声,星刃撞在屏障上,银芒与青光炸开,像细碎的烟花。
屏障只撑了一瞬就裂开,星刃的余威还是震到了女人。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刺耳得让苏眠皱紧眉。下一秒,女人的身体化作一道暗紫色的黑烟,冲破窗户,消失在梦境的夜色里,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腥甜,缠在房间的空气里。
苏眠收了星刃,银芒化作光点散在掌心。她回头看向沈唤,他还躺在床上,眉头舒展开了些,只是额角沁出细汗,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挣扎。苏眠走到床边,蹲下身,目光落在他颈间的安石上——玉面泛着与刚才那道青光同源的亮,像是在呼应什么。
“你在保护她?”她轻声问,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任务者的疑惑。守梦环在手腕上轻轻发烫,却没给出任何提示——按常理,引灵格者与魇是天生对立的,沈唤为什么会无意识释放灵气保护一只魇?这不符合核心殿记载的任何案例。
她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安石,想检测里面的灵气波动,沈唤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喃喃地说:“别……别伤她……她只是想……”后面的话含糊不清,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留下尾音里的委屈,让苏眠的动作顿住。
她收回手,站起身,目光扫过书桌。玻璃罐里的星星纸还在轻轻晃动,最上面那张露出来的纸条,“希望她能记得”几个字在梦境的月光下格外清晰。苏眠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转身走出梦境——她需要查清楚,这只魇的身份,还有它和沈唤之间的联系。
退出梦境时,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出租屋的窗帘没拉严,晨光透过缝隙照在书桌上,刚好落在那本崭新的任务手册上。苏眠走到书桌前,翻开手册,指尖划过“潜在引灵格者:沈唤”的字样,突然想起什么——梦司的任务手册里,应该附着目标人物的基础资料,只是她之前被清除记忆后,一直没来得及细看。
她指尖凝聚起一丝灵气,轻轻点在手册的扉页。淡蓝色的光顺着她的指尖漫开,手册开始自行翻页,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停在某一页。一道淡蓝色的光幕从手册里飘出来,悬在空中,上面是沈唤的资料:
“姓名:沈唤。
年龄:十七岁。
身份:老城区守槐人后裔,引灵格活性92%(血契激活后)。
亲属关系:父母于其五岁时失踪,下落不明;由奶奶沈兰抚养长大,沈兰于一年前去世,生前为老城区最后一任守槐人。
特殊标记:颈间佩戴安石一枚,为初代守槐人信物,内含镇灵纹,可与老槐灵脉共鸣。”
光幕上的字一行行闪过,苏眠的眉头越皱越紧。资料里只提到了沈唤的父母失踪,没提任何关于“长发女人”的线索,更没说他的梦境里会出现带着魇气的女人。她抬手敲了敲光幕,想调出更详细的资料,比如沈唤五岁前的生活轨迹,或者他父母失踪时的细节,可光幕却泛起一阵波纹,弹出一行字:“权限不足,无法查看加密资料。”
“权限不足?”苏眠低声重复,心里的疑惑更浓。按她001号外勤的权限,目标人物的基础资料应该是全部开放的,为什么沈唤的资料会有加密部分?难道他父母的失踪,和雾山灵脉的异常有关?
她收回灵气,光幕消散,手册恢复成普通的样子。苏眠拿起手腕上的守梦环,指尖凝聚起一丝灵气,注入环内。守梦环突然亮起银芒,表面浮现出昨晚捕捉到的魇气印记——暗紫色的纹路,像缠绕的长发,和那只魇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昨天你应该捕捉到了那只魇的气息,”苏眠对着守梦环轻声说,“能不能根据气息,定位它的位置?”守梦环的银芒闪了闪,突然投射出一道淡紫色的光,落在墙上。光里映出一串模糊的画面:破旧的木门、爬满青苔的院墙、院子里歪歪扭扭的老槐树,还有……一扇挂着铜锁的阁楼窗。
画面很快消失,守梦环的银芒恢复平静。苏眠看着墙上残留的淡紫色光斑,心里有了答案——这是老城区的旧屋,看院子里的老槐树,应该就在老槐附近的巷子深处。她记得昨天和沈唤采风时,路过过那条巷子,里面全是废弃的旧屋,听说很多年前就没人住了。
她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外套——不再是校服,而是梦司外勤成员的标准装束,能更好地隐藏灵气,避免被魇察觉。帆布包里除了追踪符和星刃,还多了一块从任务手册里翻出来的“寻踪符”,能根据魇气印记精准定位,比守梦环的模糊投影更有用。
锁门时,她又看了一眼门框上的那道浅痕。这次,守梦环突然发烫,一道极淡的记忆碎片闪过脑海:沈唤拿着螺丝刀,蹲在门口修门,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他笑着说“以后你出门不用担心这坏门了,我帮你修好了”。可碎片还是太快,她只抓住了“修门”两个字,再想细想,就什么都没有了,只留下心里的空落感,比之前更浓。
“别想了,任务优先。”她对自己说,转身走进晨雾里。
老城区的清晨很安静,只有早点摊的阿姨在支起油锅,“滋啦”的声音里飘来油条的香气。苏眠沿着青石板路往巷子深处走,脚步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守梦环里的魇气印记在轻轻发烫,随着她的脚步越来越近,温度也越来越高,提醒她目标就在附近。
走到巷子尽头,她果然看到了画面里的那座旧屋。院墙爬满了青苔,墙头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一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门环上的铜锈已经堆得很厚,看起来至少有十几年没人动过了。院子里的老槐树歪歪扭扭的,树干上的纹路和老槐很像,只是更细,像是老槐的“孩子”。
苏眠抬手推了推门,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灰尘从门框上掉下来,迷了她的眼。她屏住呼吸,走进院子,守梦环的温度已经高得发烫——那只魇,就在这屋里。
院子里的石板路长满了青苔,走上去很滑。她沿着石板路走到屋门前,门是虚掩的,能看到里面的黑暗。苏眠指尖凝聚起星刃,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空气很潮湿,带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腥甜——是魇气的味道。她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晨光,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一张破旧的木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木箱,还有……一张挂在墙上的旧照片。
照片里是一家三口,站在老槐树下笑得灿烂。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颧骨很高,眉眼锐利,和沈唤的温和模样没有半点相似;女人留着及腰长发,发尾别着朵白色槐花,侧脸的轮廓、鼻梁的弧度,竟和昨晚梦境里的长发女人完全重合!她的眼睛很大,笑起来时眼尾会弯成月牙,周身透着寻常百姓的温和,没有半分魇气的阴冷。
两人中间站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额前留着齐刘海,手里攥着一只布做的小兔子玩偶,眼睛圆圆的,脸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这孩子的模样和沈唤没有丝毫关联,连五官轮廓都透着完全不同的气质,一看就是和沈唤毫无血缘的陌生人。
苏眠走近照片,指尖轻轻拂过相框上的灰尘。照片右下角写着日期:十年前。男人约莫三十岁,女人二十出头,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三人站在老槐树下,身后还能看到旧屋的院墙——这分明就是眼前这座旧屋的院子,也就是说,这一家三口,曾是这座旧屋的主人。
可他们是谁?为什么女人会和那只魇长得一模一样?她和沈唤这个守槐人后裔,又能有什么交集?苏眠心里的疑惑更重,伸手想去取相框,想看看背后是否有署名,指尖刚碰到相框边缘,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破风”的锐响——是金属划破空气的钝重声,带着铁锈的腥气,直逼她的后颈。
她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同时指尖灵气急凝,一道半透明的光墙瞬间在身后展开。“当”的一声脆响,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狠狠撞在光墙上,刀刃上的暗褐色旧渍震落在相框玻璃上,划出一道浅痕。苏眠反手扣住刀柄,指尖灵气顺着刀身往上探——这刀上不仅有铁锈,还裹着淡淡的魇气,和昨晚那只魇身上的气息同源。
“嗬——!”
阁楼上传来凄厉的尖叫,和梦境里的声音分毫不差,只是更近、更绝望,像就贴在耳边嘶吼。苏眠眼神一沉,握紧菜刀,顺着魇气传来的方向,将灵气注入刀身,猛地往阁楼楼梯口甩去——菜刀带着破风的力道原路返回,“哐当”一声钉在楼梯木板上,震得木屑纷飞,连梁上积了十年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阁楼里随即传来“咚”的重物倒地声,接着是拖沓的脚步声,像有人拖着断了的腿在走动,每一步都伴随着木板的哀鸣,听得人头皮发麻。苏眠收起光墙,握紧掌心重新凝聚的星刃,银芒在昏暗的屋里泛着冷光,她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上走,每一步都放轻脚步,目光死死盯着阁楼门口那片晃动的光影。
走到阁楼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苏眠的呼吸骤然一滞——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扑面而来的、混杂着魇气与绝望的惨状。
正是昨晚的长发女人,可此刻的她,比梦境里恐怖百倍:长发像枯藤般脏乱打结,纠结着枯叶、蛛网和暗褐色的血痂,几缕黏在苍白的脸上,遮不住那层灰败的死气;脸颊凹陷,颧骨凸起,原本该是眼睛的位置,眼皮被粗麻绳死死缝住,针脚歪歪扭扭,两道暗红的血泪从针脚缝隙里蜿蜒而下,顺着下巴滴在胸前的破布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她的嘴被一张泛黄的符纸封住,符纸上画着扭曲的黑色纹路,像是梦司记载的“禁言咒”,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呜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腥甜的魇气。
最触目的是她的身体——破旧的白色布衫下,露出的胳膊和腿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口,有的结着黑痂,有的还在渗血,皮肉外翻着,甚至能看到骨头的轮廓。而刚才那把锈菜刀的刀柄,正从她的右肩露出来,铁锈混着新鲜的血渍,把布衫染成了深褐色,刀身还在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每动一下,都像是在撕扯她的皮肉。
苏眠的脸上没有常人的惊惧,只有任务者的凝重。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女人身上的魇气很浓,像化不开的墨,却又裹着一丝微弱的人气——那是属于人类的求救信号,像溺水者在黑暗里伸出的手,微弱却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