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奇怪,他家以前对村长挺刻薄的,当年村长怀着孕被婆家赶回来的时候,病得脸都青了,他家一个帮手都没伸过,连碗热水都没送过。现在倒好,反倒第一个凑上来巴结!”
“再说以村长现在的身份地位,镇里开会都让她坐前排,想找啥样的小伙子找不到?城里大学生都抢着追她,凭啥轮到傅以安这种眼高手低的少爷?”
“村长终于有男人了,我二叔昨晚上听说这事,饭都不吃了,蹲墙角抽了半包烟。”
“唉哟,还好我是女的,不然我也想嫁给她!你说这村长,能干、漂亮、有本事,谁娶了她谁这辈子稳稳当当,风调雨顺!”
……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小孩子心思简单,不懂大人的弯弯绕绕,只看到热闹就欢喜得不得了。
几个七八岁的小孩蹦蹦跳跳,追着前面那只系着红绸带的老黄牛又叫又笑。
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还踮起脚。
“娶新娘啦!”
“村长娶新娘啦!快看快看!”
突然,有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歪着脑袋看了看,皱起小眉头。
“哎不对啊!这新娘怎么是男的?他耳朵都露出来了,哪有新娘不戴盖头的?”
旁边一个梳着三股辫的小姑娘叉腰反驳。
“村长是个女的?新娘当然得是男的!我妈说了,结婚就得一男一女,一阴一阳才配成一对儿!”
“我爸说,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嫁给人家女人;厉害的男人都是娶媳妇的,顶天立地!”
另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挺起小胸脯。
“哇!那他岂不是特别没本事?连老婆都当不成,只能当‘媳妇’?村长好惨哦!我哥还说,村长那么能干,该配最牛的男人呢,结果找了个连名字都要改掉的‘倒插门’!”
曲晚霞听到孩子们的对话,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她站在院门口,手指抚了抚耳边微乱的发丝。
不管是现在,还是再过几十年,在那些脑袋里还装着老规矩的男人眼里。
“上门女婿”这个词都带着羞辱味儿。
她就不信,傅以安这种从小锦衣玉食、被人捧着长大的大少爷,能受得了乡亲们背后的指指点点?
能咽下这口“倒插门”的窝囊气?
可傅以安压根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他半眯着眼,阳光透过头顶的红布巾渗下几缕暖光。
脑子里想的不是身后的喧嚣,也不是村民们的议论。
而是昨晚在曲家门口,月光下那一抹孤影。
他忽然觉得,这场婚事,或许并不是他以为的交易。
他爸妈对她还不好?
她怀着孩子被赶回来?
开什么玩笑!
他爸妈恨不得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饭桌上什么好菜先夹给她。
连天气一转凉就催着添衣盖被,生怕她有个头疼脑热。
别说是责骂了,就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可他呢?
亲儿子一个,从小到大没少挨训,成绩下滑要训,回家晚了要训,甚至连穿件旧衣服都被唠叨“别让人看轻了咱们家”。
他爸妈对曲晚霞的好,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他自己反倒像是外人。
哪儿来的“怀孕被撵”这种荒唐话?
简直是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明明是她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给他下药、毁了他的清白,然后趁夜逃跑。
最可恨的是,她连当时绑在他身上的绳结都没解开,就这么扬长而去。
把他一个人丢在破庙里,狼狈不堪地被人发现。
那晚寒风刺骨,他浑身僵冷,手腕被麻绳勒出深红的印子。
撞开门时的哄笑声至今还响在他耳边。
想起那一幕,他现在胸口还闷得喘不过气。
傅以安低头看着曲晚霞,漆黑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五年前那个雨夜。
她走进他的房间,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笑容温软,眼神清澈。
他毫无防备地喝了下去。
可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身体就开始发烫,意识逐渐模糊。
等他再醒来,已经躺在废弃的山神庙里,衣衫不整,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而她早已不见踪影。
那时候他就明白了。
这不是意外,不是误会,而是蓄谋已久的报复。
这一切,都是她精心设计的陷阱。
傅以安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点他很确定,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但为什么?
这个问题缠绕了他整整五年。
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不自觉地回想起她那双眼睛。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自认从未亏待过她。
可她回报他的,却是彻底的背叛。
五年过去了,这个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当他目光沉沉地扫过来时,曲晚霞反而咧嘴一笑。
她笑得那么痛快,仿佛积压多年的怨气终于找到出口。
这就憋屈了?
好戏还在后头呢!
“大家加把劲儿啊!马上就到啦!”
曲晚霞乐呵呵地站在花轿旁,拍着手给迎亲的乐队打气。
村民们一听,立刻更加卖力地吹奏起来。
锣鼓齐鸣,鞭炮噼啪作响,唢呐更是吹得震天动地。
这时,迎亲队伍正好经过知青点门口。
原本安静的小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知青都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围观,扒在墙头、挤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里看。
谁也没想到,村里给一个女婿办婚礼能搞得这么隆重。
吹吹打打,红绸满路,还有专门请来的乐队。
这可是头一回见,稀奇得很!
李颂书也出来了,站在人群最后,沉默地看着那一片喜庆的红色。
忽然,他听见了曲晚霞的声音。
心口顿时狠狠一揪,疼得他几乎弯下腰。
她……竟然笑得这么开心。
是真的开心吗?
是因为即将嫁给那个男人?
还是说,她早就忘了从前的事。
李颂书心里堵得厉害。
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三年前来的这村子,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背着印着红星的帆布包,带着一本《新华字典》和满腔理想。
那时他是村里文化最高的知青。
高中毕业,在一帮泥腿子青年里显得格外出挑。
家里条件也不错,父亲是县里的教师,母亲在供销社工作。
来到这里后,他主动承担起扫盲班的教学任务,还帮着村委会写报告、拟文件。
几年下来,村民们都对他客客气气,称他“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