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敛去神色，低眉顺眼地给萧玦行礼。
深紫色的龙纹长袍从她身边直接掠过，萧玦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他记忆中的人儿可从来不会这样胆小怕事。
她敢踹飞自己寝殿的房门，敢在他批奏折的时候折断他的笔，敢和大曜的武将比剑。
也敢直接去死。
想到这里，男人的心脏抽了一下。
萧玦从胸口摸出那片小老虎布料时，先对着殿角供奉的小小观音像虚虚一拜。
他先用帕子细细擦了擦布面上的浮尘，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什么，才将布料端端正正摆在桌案上。
“这块布哪里来的？”
问话依旧简短。
可指尖的佛珠却在此时飞快转了三圈。
沈凝早就想好了回答，她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回答道。
并没看到萧玦的动作。
“回殿下的话，一日有一女子去锦绣坊找奴家学绣活，是她留下的。”
听闻此话，萧玦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连带着呼吸也变得稍显急促。
“什么时候？”
“三天前。”沈凝闭着眼睛胡诌。
萧玦听到这个回答好像并没有很惊讶，只是剑眉微挑。
三天。
正好是冰窖尸体消失的时间，这女人还挺能编。
他起身快步走到沈凝旁边，隔着手帕和面纱钳住她的下颚，眼神像浸了蜜的缠丝，黏黏地裹在她周围。
“你说的都是实话？”
沈凝依旧懒得直视萧玦，目光远远地落在小老虎上。
“奴家自然不敢欺骗您，那女子和奴家无论是年龄还是身高体型都出奇地相似，容貌自然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萧玦闻言唇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漾着一丝极淡笑意的凤眸深深看进沈凝春水一般的眸中，像观棋者盯着棋盘上误入死局的弃子一般。
“那……你可知道她去哪了？”
沈凝的眸光一闪，“她说五日后要去一个让她终身难忘之地，具体的奴家也不知道了。”
萧玦凤眸微眯。
终身难忘之地吗？
他收回脸上的笑意，手指翻转拽下沈凝脸上的面纱。
女人一惊，红唇微微张开。
却看见萧玦嫌弃地扔掉了面纱，转身背对着她，收起桌上的小老虎。
“真……丑……”
沈凝压抑着的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萧玦竟然说她丑？
要不是一百亿，她会立刻马上站起来大骂萧玦。
思及此，她还是咽下这口气，双手恭敬地交叠在地上磕头：“多谢王爷夸奖。”
萧玦回头，眼神复杂。
却正好落在女人右手红疹上的十字花上。
他伸出脚却没立刻踩下，视线落在沈凝指尖红疹上的十字花，佛珠转得越来越快，像是在和什么念头拉扯。
最后还是用靴尖碾在她的指尖上。
力道够重，却没伤筋动骨。
沈凝吃痛抬头，眼眶含着泪。
“王爷……”
话音落时，他攥着佛珠的手松了松，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懊恼。
萧玦的脸依旧沉在阴影里。
他垂着眼，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她泛红的眼尾，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
*
萧玦终究还是收回了脚。
他大步离去，留下疼得发颤的沈凝。
【这疯子……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就是沈凝？】系统并不明白沈凝的用意。
它觉得直接坦白的成效更快。
“因为我要杀了他。”沈凝冷冷地回答：“一百亿谈好了吧？我马上就能回家了。”
【这样怎么行？你要杀他？】
“怎么不行？你的要求只是平衡世界，至于怎么做，那是我的事。”
沈凝扶着床边站起身，心疼地看着自己有些红肿的手。
【我竟没话可说。沈凝，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反骨又大胆。】
系统叹了口气，嗓音带上一丝疑惑：【都说你们人类重情重义，算起来你攻略萧玦也有好几个年头了，就真的舍得杀了他？】
“如果刚刚告诉他我是沈凝，下一秒我就会死。”
沈凝从怀中取出金疮药，慢慢涂着。
系统在内部推演估算了一下，发现她说的话好像是真的。
沈凝死后这五年，萧玦的心境变了不少，从最开始的痛心演变成了一种病态的麻木。
他爱她，更恨她。
“我之前的东西，尤其是小刀还有长鞭，你都留着吗？”沈凝用纱布包好手，淡淡问了一句。
【那些东西都在萧玦的太和殿里，我偷不来。】
“你能把我留下的的躯体销毁，偷个东西都不行？”
【性质不一样，我只能管你身上带着的东西，你死的时候并没有随身带着这些，不过倒是带了那个小老虎。】
“……”
*
当晚，太和殿侧边响起了悉悉碎碎的声音，沈凝蒙着面，正灰头土脸地刨用树枝杂草堵住的狗洞。
子时的更鼓刚过，一道黑影灵猫般蹿进太和殿偏院。
今晚的一切顺利的不像话。
整个太和殿没有掌灯，也看不到什么人，萧七更是不见踪影。
为早点拿到武器，沈凝并没有仔细想这一切不对劲。
她半跪在积灰的檀木箱前，密码锁“0924”的转动声让她呼吸微滞。
箱中华服依旧鲜艳如昨，那件她死遁那夜穿的胭脂色马面裙上，甚至还别着半枚没绣完的平安符。
就在此时，正殿突然传来丝竹声和女子娇笑，沈凝的眼神瞬间冷厉。
当她腰间缠着长鞭，手中攥着小刀走出偏殿时，正殿内的丝竹声仍然刺耳。
沈凝冷漠的眸子望向正殿。
昏庸。
早知道五年前死遁之前就该直接杀了萧玦。
沈凝冷哼一声，紧抿嘴唇放缓脚步走向太和殿正殿。
走到门口时，她眯了眯眼睛，握紧了手中的小刀。
“什么人！”
正准备推门而入，整座宫殿突然灯火通明，无数火把将黑夜撕成碎片。
萧七带头闯进殿内，后面跟着很多侍卫。
见到身着黑衣蒙面的沈凝时，萧七愣了一下。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沈凝眼神一凛朝着一边跑去。
她知道后殿有一处背光高墙，只要跑到那里用轻功跳到墙另一边就可以直通凝晖殿。
“追！！”
眼见着她跑走，萧七只是象征性地大喊一声。
等待身后的侍卫追着沈凝跑走后，他独自站在太和殿院子正中央，眉头微皱，复杂的眼神看向殿内。
殿内没有别的声音，好像没人注意到殿外的嘈杂一样。
只有丝竹声一直没有停下。
沈凝像一只灵活的兔子一样窜到太和殿后的高墙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远在天边的侍卫，眸中写满了轻蔑。
虽然她不知道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甩开这群蠢侍卫还是手拿把掐。
沈凝足尖在墙根青石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惊鸿掠起。
衣袂带过一道淡影，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
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小凝？”
“你终于回来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