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照进破窗，落在道具间的铁皮桶上，反射出一道微弱的光斑。
苏清欢盯着那点反光，脚步未停。
她刚从祭坛前起身，指尖还残留着血符燃烧后的灼热感，掌心旧伤裂开，血珠顺着腕骨滑落，在袖口凝成暗红痕迹。
她没去擦。
窗外那道反光不是偶然。刚才在祭坛边，沈砚说有人在拍——镜头一闪即逝，可她看得清楚，那是设备特有的金属反光，不是玻璃也不是碎渣。她顺着足迹一路寻来，脚印断续，踩塌了廊下腐朽的木板，留下半片鞋印。墙角有细小的金属屑，像是被硬物刮落的微型摄像头外壳。
人就在附近。
侧廊尽头是堆放旧戏服与道具的杂物间，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一点幽蓝的光——是手机屏幕亮着。
门缝内，经纪人跪坐在地，背靠着翻倒的木箱，双手紧握一部黑色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泛出青白，额角渗汗，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微微颤抖。屏幕上正播放一段视频：画面晃动，角度隐蔽，却清晰记录下她咬破指尖、以血画符的全过程。镜头甚至捕捉到她念咒时唇齿开合的细节，以及玉佩炸出金光的那一瞬。
下一帧，是他编辑好的文字：“三百万，要她施法失败现场。”
拇指缓缓下压。
就在即将触碰“发送”的刹那，苏清欢抬手，指尖轻抹唇边，一滴血珠坠落，在掌心勾勒出一道残缺的符纹。她未结印，也未高声诵咒，只低语一句：“妄语毁道者，舌堕如刀割。”
话音落下，屋内骤然寂静。
经纪人身子猛然一僵，双眼圆睁，喉间发出“咯”的一声闷响。他本能松开手机，双手捂住嘴，可鲜血已从指缝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张了张口，想喊，却发现舌头失去了知觉，像一块死肉瘫在口中。
低头一看——地上赫然躺着一团湿漉漉的东西，整块舌肉不知何时断裂，齐根脱落，蜷缩在水泥地上，血迹斑斑。
剧痛这才袭来。
他仰面倒地，双手疯狂抓挠喉咙，双腿剧烈蹬踹，发出“嗬嗬”的嘶鸣。可他已经无法发声，连呻吟都被堵在咽喉，只能靠鼻腔拼命吸气，又因呛血而剧烈咳嗽，喷出的血沫溅上墙壁，如同泼洒的墨点。
苏清欢推门而入，脚步沉稳。
她弯腰拾起手机，屏幕尚亮。聊天界面停留在最后一条消息，收件人备注为“玄门联络人”，对话仅两句：
“货已验，准备交割。”
“三百万，要她施法失败现场。”
发送状态显示“已发送”。
她面无表情地熄灭屏幕，将手机收入袖中。
经纪人仍在地上抽搐，眼球布满血丝，目光死死盯着她，满是恐惧与不甘。他试图爬起，手臂几番撑地却使不上力，仿佛被抽去筋骨，瘫软喘息。口中不断涌出血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漉漉的杂音。
苏清欢蹲下身，距他不过半尺。她看着他空洞的嘴，声音平静：“这不是我动的手。”
顿了顿，语气依旧冷淡：“你说要卖三百万？现在，连说一个‘钱’字都做不到。”
经纪人瞳孔骤缩，身体猛地一颤。
她站起身，不再看他，转身朝门口走去。风从破窗灌入，吹动她额前散落的发丝。远处祭坛方向，那面裂开的古镜仍泛着微弱紫光，仿佛某种回应。
她立于廊下，抬手轻抚胸口的玉佩。它比平日温热几分，贴着皮肤处传来细微震动，似有低频嗡鸣，应和着她的誓言。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定。
这种人不配知晓真相，更不该活着传播那些影像。她未曾亲手杀他，但天道自有规矩——祖师爷传下的禁言印，从非虚设。凡以口舌造孽、泄露玄门隐秘者，必遭口舌之罚。这是规矩，也是代价。
她沿侧廊缓步而回，脚步不急不缓。身后杂物间里，只剩经纪人沉重的喘息与血滴落地的轻响。他试图重启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可每输入一字，喉咙便如撕裂般剧痛，仿佛无形利刃在内切割。他写下“救”字，刚按下发送，整条手臂突感麻木，手机脱手坠地。
他趴在地上，伸手去够，指尖只触到冰冷的水泥。
苏清欢回到祭坛前，停下脚步。
沈砚已不在原地。她记得他最后望向窗外的眼神，冷若寒冰。他察觉了偷拍之人，却未追出，只是沉默离去。或许他知道更多，又或许他本就不属于这个局。
但她此刻无暇追问。
她低头看向祭坛中央的镜片残骸。表面残留的血纹尚未褪去，边缘焦黑的符纸静静卧在灰烬中。她取出一张新符纸，摊于掌心。指尖再次划过伤口，蘸血落笔。
这一回，她要画的是“封音契”。
只要此符成形，方圆十丈之内，所有录音设备都将失效，传出的声音亦会扭曲失真。她不能再冒一次险。那些影像一旦外泄，不只是她会被盯上，整个传承都将陷入危机。
笔尖刚勾出第一道折线，远处忽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她抬头望去。
一人影踉跄从侧廊冲出，正是经纪人。满脸是血，衣襟浸透，右手紧攥另一部手机——显然藏了备用机。他一边奔跑一边低头操作，拇指飞快敲击屏幕，脸上浮现出绝望中的狂喜。
他仍未放弃。
苏清欢眼神一冷，手中符纸骤然自燃，火焰呈暗红，直扑笔尖。
她抬手，将未完成的符纸甩出。
符纸在空中展开，如一片燃烧的叶，瞬间掠过十余步距离，精准贴附于经纪人后颈。他身形一僵，动作戛然而止。手机脱手坠地，砸出清脆声响。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仿佛喉咙被无形之手扼住。他用力拍打脖颈，可皮肤完好，唯有其下隐隐浮现一道赤色纹路，正缓缓蔓延至脸颊。
封音契，已生效。
他再也无法开口，也无法传递任何信息。
苏清欢缓步走近，俯视着他瘫软的身躯。
“你贪财，我不怪你。”她说，“但你不该碰不该看的东西。”
她弯腰拾起那部手机，解锁后跳出一条正在编辑的消息：“他们来了，带家伙，半小时到。”
她冷笑一声，直接拆下电池，扔进旁边的枯井。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她转身走回祭坛，重新铺开符纸。这一次，她落笔极稳，每一划皆含决意。血迹顺笔锋流淌，渗入纸纹，勾勒出完整的符文结构。
远处，月光悄然移位，照在镜片裂痕之上。
那一缕紫光，忽然加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