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欢朝灰色轿车走去,脚步平稳,目光落在驾驶座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她没有停下,也没有开口寒暄,只是抬手按住胸前玉佩,声音压得极低:“你看见了什么?”
沈砚没动,也没说话。他的视线从她脸上滑落,最终停在她掌心下微微震颤的玉佩上。
就在这一瞬,玉佩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她指尖一麻,低头看去——玉面裂开一道细纹,血光自内渗出,如活物般缓缓爬行。
她立刻后退半步,脊背绷紧。
这不是寻常预警。爷爷笔记里提过一次:血光现,命劫临门。
她再抬头时,沈砚已经降下车窗,风卷着夜气扑进来。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出声。车灯熄灭前的最后一秒,她看清了他眼底的凝重。
下一刻,高跟鞋敲地的声音划破寂静。
由远及近,急促、混乱,像有人正拼尽全力奔逃。
一个女人冲进巷口,披散着长发,手里紧紧抱着一面铜镜。她穿着真丝睡裙,外罩一件薄呢大衣,脚上的细跟鞋一只歪斜,另一只几乎要脱落。她一眼就看到了苏清欢,踉跄着扑过来,声音嘶哑:“是你!短信是你回的对不对?救我……求你救我!”
苏清欢没让开,也没靠近。她站在原地,一手护住玉佩,另一只手迅速从背包侧袋抽出一张黄纸符,夹在指间蓄势待发。
“你是谁?”她问。
“林娜。”女人喘着粗气,“他们说你能解决怪事……我试了三个大师,都没用。镜子……这镜子根本不该在我手上!它自己回来的,烧不掉,砸不碎,每晚都照出那个人……”
她话没说完,怀中古镜突然剧烈震动,边缘一圈暗红符纸无火自燃,火星四溅。
苏清欢瞳孔一缩,闪身将她拽进门洞,反手关门上锁。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零星路灯透进来一点昏黄。她顺手点燃随身携带的安神香,三根并列插进瓷炉,烟线笔直升起,在空气中拧成一股细绳。
“坐下。”她命令。
林娜跌坐在地,双手仍死死抱住镜子。她的脸泛着青灰,唇色发紫,眼白布满血丝,呼吸带着湿漉漉的杂音,像是肺里积了水。
典型的降头症状。不是普通的邪祟附体,而是被人用生魂钉入器物,日夜侵蚀。
苏清欢蹲下身,掌心悬于镜面三寸,闭眼感知。
阴气如潮,逆流而上。
她猛然睁眼,掐诀封脉,右手食指在空中疾书“镇”字,左手同时覆上玉佩,引动其温热之力护住心神。
可就在她手势完成的刹那,古镜“嗡”地一声轻响。
镜面裂开一道细缝,腥红血光涌出,映出一张模糊的脸——梳着民国女子的发髻,眉心点朱砂,嘴角淌血,双目空洞。那人影微微启唇,竟哼起一段戏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声音虚渺,却字字钻耳。
苏清欢心头一凛。这是《牡丹亭》里的词,但她记得清楚,爷爷笔记里专门批注过一句:“唱此曲者非人,乃执念未散之怨伶。”
传说民国年间有个女戏子,因情自杀于后台镜前,死后魂魄不肯离世,专寻美貌女子寄身,借她们的脸继续登台。若不能破其执念,宿主七日内必疯癫自毁。
她来不及多想,咬破右手中指,鲜血滴落,在空中画出一道“镇”字符印。血珠未落地便凝成一线,直冲镜面。
“砰!”
一声闷响,镜中人影晃动,歌声戛然而止。血光收缩,重新隐入镜背。
林娜浑身一软,瘫在地上,嘴里喃喃:“不是我的……镜子不是我的……是他的……他让我拿回来的……”
苏清欢没理会她的话,迅速从包里取出一块黄布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将古镜放上去。她用朱砂在四角各点一笔,形成封锁阵眼,又从香炉取三缕未燃尽的香灰洒在镜框四周。
“谁让你拿回来的?”她低声问。
林娜眼神涣散:“那个穿黑袍的人……他说只要我把镜子送到城隍庙附近,就能活……可我走到一半,它就开始烧我……”
苏清欢皱眉。
这不是简单的下降头,而是有人故意把祸源推向她。送镜之人知道她会接手这类事,甚至可能早就盯上了她。
她转头看向窗边。
窗帘缝隙外,街道空荡。刚才沈砚的车已经不见了。
但她能感觉到,那道注视并未离开。
她收回目光,起身将林娜扶到角落软垫上,从药包里取出一小粒褐色丹丸塞进她口中,又撕下一段红绳缠在她手腕,打了个死结。
“别说话,也别睡。”她叮嘱,“一旦闭眼,魂就会被拉进去。”
林娜点头,牙齿打颤。
苏清欢回到屋中央,盘膝而坐,双掌交叠置于腹前,开始调息。刚才强行切断灵体连接,耗损不小。玉佩仍在发热,震颤频率越来越快,仿佛在提醒她——危机未解。
她睁开眼,盯着那面被黄布覆盖的古镜。
朱砂圈纹完好,香灰未动,一切看似平静。
可她注意到,镜底边缘渗出一丝极淡的水迹,正缓慢扩散。
她伸手探去,指尖触到布面,竟是湿的。
不是水。
是血露。
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怨气极重的法器上,意味着内部封存的执念正在复苏,随时可能突破封印。
她立即翻出备用符纸,准备重画镇压阵。刚提起笔,玉佩忽然剧烈一震,整块玉瞬间变得滚烫。
她猛地抬头。
黄布下的古镜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敲了一下。
接着,第二声。
第三声。
节奏规整,如同打板。
唱戏的节拍。
她握紧符笔,脊背绷直,盯着那团静止的布影。
第四声响起时,布角微微掀动。
她屏住呼吸。
第五声落下,布面上浮现出一道阴影——纤细的手指轮廓,正一点点从底下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