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的意识自无边无际的混沌与空寂中缓缓下沉。
仿佛过去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那种天地万物、乃至自身存在都毫无意义的极致虚无感,正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拥挤又脆弱的束缚感。
嘈杂尖锐的声音蛮横地钻入她的耳膜。
“凌曦!凌曦你醒醒!别吓我啊!”
“啧,装什么死?泼点水就醒了。”
“快拍快拍,表情痛苦点,标题就叫‘过气花瓶碰瓷失败,当场昏厥博同情’!”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哭得梨花带雨、满是焦急的年轻脸蛋,眼睛肿得像核桃。记忆碎片涌动——这是她的助理,秀秀。
视线微转,旁边是几个举着手机、脸上带着恶意兴奋笑容的男人,镜头几乎要怼到她脸上。更远处,一个穿着昂贵套装、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抱着胳膊,一脸的不耐烦与嫌恶。
——原身的经纪人,赵胖子。
更多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她的脑海。
凌曦,二十岁,星光娱乐旗下签约艺人。凭一张老天赏饭吃的绝美脸蛋出道,被誉为“内娱万年一遇花瓶”。可惜智商和情商似乎全点在了脸上,性格懦弱又有点虚荣,入行两年,黑料比作品多得多:耍大牌、演技烂、抢资源、碰瓷顶流炒作……
而今天,她在一个低成本网剧的试镜现场,试图“偶遇”来探友的当红顶流白子逸,结果被白子逸的保镖和自家经纪人联手拦下。推搡间,原主不知怎么的后脑磕了一下墙沿,就这么一命呜呼。
再醒来,壳子里就换成了她——一位在另一个维度活了不知多少岁月,闲得发慌以至于自己把自己作没了的大道之祖。
凌曦,或者说,现在的凌曦,缓缓坐起身。
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但这具凡躯的孱弱和无处不在的排斥感更让她不适应。天地灵气稀薄到近乎枯竭,法则也截然不同,她那一身动辄湮灭星海、重开地水火风的伟力被此界天道压制得只剩……嗯,大概亿万分之一的微粒都不到?
麻烦。
她最讨厌麻烦。
“曦、曦姐!你醒了!太好了!”秀秀喜极而泣,连忙扶住她。
赵胖子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哟,我们的碰瓷女王可算醒了?没死就赶紧起来!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因为你,公司又得上黑热搜!解约!必须解约!赔不死你!”
那几个狗仔更是兴奋地往前挤:“凌小姐,说说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很后悔没碰到白子逸老师?”
凌曦没理他们。
她微微蹙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将这纷乱的记忆和嘈杂的声音理顺。
就在她抬眼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离她最近的那个猥琐狗仔。
印堂狭窄,眉骨凸出,鼻梁起节,一副刻薄奸猾之相。但此刻,他眉心处一缕极其细微的黑灰色厄气正缓缓凝聚,预示着即将发生的小灾小祸。
几乎是本能,凌曦那庞大神魂深处关于卜算、相面、观气的知识自动运转了一丝。
她唇瓣微启,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嘈杂:
“你。”
那狗仔一愣,镜头还对着她:“我?”
“嗯。”凌曦淡淡地看着他,“印堂发黑,山根泛青。十分钟内……”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贴合这个世界的语言。
“……你拍的东西会丢,小心脚下。”
那狗仔和周围所有人都是一怔。
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
“哈哈哈!听见没?她给我算上命了!”
“凌曦,你碰瓷不成改行当神棍了?”
“丢东西?小心脚下?我好怕怕哦!吓死我了!”那狗仔夸张地拍着胸口,笑得前仰后合,“你以为你是……”
他话还没说完,为了嘲讽得更到位,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找个更好的角度拍摄凌曦此刻的“疯癫”模样。
结果他忘了自己正站在楼梯口附近。
这一脚,直接踩空!
“哎哟卧槽!”
惊呼声中,那狗仔整个人失去平衡,狼狈地向后摔去,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手里的最新款苹果手机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啪叽”一声,屏幕朝下精准地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边缘。
紧接着,又弹了一下,顺着楼梯缝隙,“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彻底没了声响。
整个场面,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赵胖子的嘲讽卡在喉咙里。
秀秀忘记了哭。
其他狗仔忘记了拍照。
只剩下那个摔懵了的狗仔,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傻傻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看楼梯深处,最后猛地抬头,见鬼一样瞪着那个刚刚坐起身、一脸慵懒平淡的少女。
凌曦慢吞吞地扶着秀秀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瞥了一眼那狗仔彻底报废的手机,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甚至带着点“看吧我就说很麻烦”的无奈。
“看。”
“丢了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