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破庙,已经不能再叫破庙了。
宋青山说到做到,用剩下的木料,在庙里又重新搭了两张宽敞的木床。
一张给大嫂、二嫂和四嫂她们带着孩子睡,另一张则留给了三嫂和五嫂。
而他自己,则在距离她们最远,最靠近门口的角落里,单独给自己搭了一张窄窄的单人床。
床板之间不再铺干草,而是铺上了厚厚的棉絮,上面再盖上新买的粗布床单。
下午赶工缝制出来的新棉被又厚又软,盖在身上,足以抵御深夜最刺骨的寒风。
分开睡之后,之前那股子萦绕在众人心头的尴尬和暧昧,果然烟消云散。
规矩立下了,界限划清了,人心也就跟着安稳了下来。
嫂嫂们脸上的笑容多了,说话也自在敞亮了许多。
尤其是五嫂袁敏,在经过第一天的些许失落和不自在后,很快就恢复了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偶尔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看向宋青山那张单人小床的眼神,会掠过一丝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这两天宋青山没有再提进山的事情,只是带着一家人,将破庙里里外外又修葺加固了一番。
堵上了所有漏风的墙缝,用油布和茅草将屋顶也重新铺了一遍。
整个家,真正有了家的样子。
温暖,安稳,充满了烟火气。
这天上午,一家人刚吃过早饭,庙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青山在家吗?”
是村长赵安民的声音。
宋青山心里一动,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去开了门。
只见村长赵安民穿着一身半旧的棉袄,手里沉甸甸地拎着一块用草绳捆着的猪肉,少说也有四五斤。
那肉肥瘦相间,是上好的五花肉,在这年头,绝对是能让人眼红的好东西。
“村长,您怎么亲自上来了?”宋青山连忙将人迎了进来。
“来看看你们,顺便把这个给你们送来。”
赵安民示意儿子把肉放下,笑呵呵地说道。
“前天买的那头猪,杀了之后全村都分了,家家户户都念着你的好呢!”
“这是村里公中特意给你留出来的,是最好的五花,你可别嫌少。”
“村长您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宋青山嘴上客气着,却没有推辞。
这是他应得的,也是他在村里立足的人情往来,没必要假惺惺地推拒。
大嫂胡秀兰已经手脚麻利地倒了热水过来,请村长和赵大壮坐下暖暖身子。
“应该的。”
赵安民喝了口热水,暖和地叹了口气,目光在修葺一新的庙里扫了一圈,眼中满是赞许。
“青山啊,你可真是个能干人,这才几天功夫,就把这破庙收拾得这么利索,像个正经人家了。”
“都是瞎拾掇,让村长见笑了。”
宋青山笑了笑,顺势就将话题引了过去。
“对了村长,我就是想问问,前两天我见着一个外地来的猎户,说是想在咱们村落脚。”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看着赵安民。
赵安民一听,立刻就明白了,压低了点声音:“哦,你说那个叫柳国安的汉子吧?他确实来找我了。”
“那人可真是一把好力气,我看他背的那张弓,咱们村里就没一个人拉得开!”
“而且为人瞧着也爽快,不是那种奸猾之辈。”
村长咂了咂嘴,继续说道。
“他想在咱们村落户,我瞧着也行,咱们村现在正缺壮劳力。”
“就是他没有户籍路引,这事有点难办。”
宋青山心中了然,这个时代的户籍管理极为严格,没有官方文书的流民,就是所谓的黑户,官府抓到了是要治罪的。
“不过嘛。”
赵安民话锋一转,冲宋青山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这种事花点钱,上下打点一下,到县衙里补办一个也就成了,我先让他暂住在我家里,帮着干点活,再看看情况。”
村长显然是动了留下柳国安的心思,一个强大的劳动力,对任何一个村子来说都是宝贵的财富。
宋青山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只要他没有害人的心思,安分守己就行。”
这就算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村长是个明白人,自然听得懂。
他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赵喜最近没再闹腾吧?”
一提起赵喜,赵安民的脸色就沉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别提了,那小子自从那天在全村人面前丢了脸,回去嚷嚷着要休妻!”
庙里正在做针线活的几个嫂嫂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都是一顿。
“不过你那个妹妹,也是个狠角色。”
赵安民摇了摇头。
“宋青瑶直接就跟他闹翻了,说他要是敢写休书,她就豁出去,跑到县衙把赵喜这些年当里正干的那些烂事全都捅出去!”
“赵喜那小子也怕了,这事才算暂时压了下来,不过我看这两口子的日子是过到头了。”
宋青山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
对于宋青瑶和赵喜的破事,他懒得去管,那是他们自作自受。
他端起碗,喝了口水,像是闲聊一般,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村长,我听人说,这两天山里好像挺热闹的?”
“我前天在山边上,还看见好几拨人拿着刀枪进了山,我还以为是山里出了什么大虫,跑出来伤人了呢。”
赵安民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了。
“唉,比大虫还麻烦,那些人都是镇上王家派来的!”
宋青山握着碗的手,指节微微一紧,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王家?”
“可不是嘛!”
赵安民一脸晦气地说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汉替天行道了,那个王虎前几天被人发现死在了山里!”
“王家都快疯了,现在正悬赏银子找凶手呢!”
“那些家丁打手,就跟疯狗一样,这两天把这附近的山头都快翻过来了。”
赵安民叹了口气。
“听说王家把跟他们家有过节又有那份能耐的人都给筛查了一遍,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这山里杀人连个脚印都留不下,上哪找去?”
听到这里,宋青山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王家没有怀疑到他头上。
第三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宋青山就收拾好了行装。
当他背上那张改良过的猎弓,将黑风刀重新绑在背后,对着刚刚起床的嫂嫂们宣布要再次进山时,庙里的气氛瞬间一静。
“又要去?”
大嫂胡秀兰第一个开了口,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满脸都是担忧。
“青山,山里那么危险,现在又天寒地冻的,雪那么大,万一。”
“就是啊小叔子。”
二嫂朱媛儿也跟着劝道。
“咱们现在吃的喝的都够用,那炭也够烧到开春了,犯不着再去冒那个险了,安安稳稳过个年不好吗?”
看着她们一张张写满了关切和忧虑的脸,宋青山的心里流过一阵暖意。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和自信。
“嫂嫂们,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你们也看到了,咱们这个家看着是安稳了,可家底子还是太薄了。”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钱永远都不会嫌多,多一份钱咱们就多一份底气,多一份安稳。”
“我答应你们,这次是年前最后一次了。”
他举起手,像是发誓一样。
“而且我绝不进深山,就在外围转转,看看能不能再套几只兔子野鸡,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嫂嫂们你看我我看你,虽然依旧满心担忧,却没有人再开口阻拦。
“那你千万要小心。”胡秀兰红着眼圈,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这一句叮嘱。
“青山。”
一直沉默的三嫂郑婷婷,从角落里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新棉衣。
“衣服做好了,你穿这身去吧,比你身上的暖和。”
她低着头,不敢看宋青山,只是将衣服递了过来。
宋青山接过来,入手便感觉到了一股厚实和温暖。
“好,谢谢三嫂。”他没有推辞,当着她们的面将棉衣换上。
一股暖意,瞬间包裹了全身,从身体一直暖到了心里。
“我走了。”
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了庙门,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和白雪之中。
山路因为积雪而变得湿滑难行,但对体质远超常人的宋青山来说,却不算什么。
他脚步稳健呼吸悠长,很快就来到了熟悉的青山山脚下。
清冽的空气吸入肺中,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
他刚准备沿着上次进山的小径往里走,脚步却猛地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颗光秃秃的老槐树下,一个魁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那里。
在这寂静无人的雪林中,这副画面显得异常突兀。
宋青山握着弓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那个人,赫然便是两天前那个自称柳国安的神秘猎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