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彻底吞噬意识的前一刻，那股恨意却像烧红的铁钉，死死钉入灵魂深处。
他猛地睁开眼。
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浸湿了身下的床单。喉咙发紧，如同刚从深水中挣扎而出。他倏地坐起身，手臂下意识向旁一撑——触到的不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而是柔软床垫。指尖划过，是干净平整的布料，没有血污。
他环视四周。
上铺的床板是陈旧的木色，边缘贴着一张卷了角的游戏海报。桌角堆着几个没拆封的手办，促销标签还没撕。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落在书架上的水杯里，水面晃动，泛着细碎的光。
没有怪物的嘶吼，没有血腥味，没有苏建国低沉的命令。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缓缓举到眼前。手指完好，皮肤干净，掌心没有血痂，指节不见裂痕。他一把扯开睡衣领口——胸口平坦，没有任何伤口。
可记忆中的痛楚鲜明无比：右肩被匕首刺入的撕裂，左肋再次遭袭的麻木，毒液顺血管蔓延的冰冷……还有苏晚晴低头时那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不是梦。
他跌撞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冲到书桌前。手机静静躺在充电座上，屏幕漆黑。插上电源，按下开机键，等待的时间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屏幕亮了。
日期清晰显示：【4月7日，星期一】。
距离《纪元裂痕》公测开启还有三天，距离那个世界降临，还有整整三十天。
他的呼吸几乎停住。手指发颤地划开屏幕，点进社交平台。首页推送着游戏官方的赛季预告视频，评论区热火朝天地讨论新副本机制。有人发问“传说装备掉率调了没”，没有人提及怪物、系统、安全区。
一切如常。
他又打开电脑登录论坛。熟悉的ID，熟悉的版块。置顶帖写着：“新人必看：职业选择与资源分配”。下面有人回复：“求带新手BOSS，现实组队也行！”
现实组队。
这几个字像冰锥刺进脑海。
他翻出通话记录。三天前，苏晚晴打来电话，声音温柔：“晚上一起吃饭吗？我爸妈想见见你。”那时他还笑着答应，说要去买件新衬衫。
胃里突然一阵翻搅。
就在这时，手机轻轻一震。
新消息弹出。
是她。
照片里是一碗粥，配着煎蛋和小菜。阳光明亮，滤镜温暖。文字跟着跳出来：“早安呀，昨晚居然梦到你带我刷到传说装备了~”
他的目光死死定格。
就是这张脸，在七天后的地下停车场，站在阴影里，紧握着染血的令牌，说出那句话。
就是这双手，接过他拼死递出的希望，然后毫不犹豫将它碾碎。
就是这个声音，曾贴在他耳边说“我们是一家人”，转身却默许淬毒的匕首刺进他的身体。
他盯着那条消息，眼眶干涩发痛。喉头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气，又被他狠狠咽了回去。不是血，是恨。
突然，他抓起手机，猛地砸向墙壁！
“啪”的一声脆响，屏幕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爬满那张早餐照片，也覆盖了她的笑脸。
手机弹落墙角，屏幕还亮着，那条消息依然清晰。
他跪坐下去，双手攥紧，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刺痛让他清醒了一瞬，但紧接着，更多画面汹涌扑来——苏浩咧嘴的嗤笑，苏建国下达指令时的平静，张兰躲在人后的嘀咕，还有苏晚晴收起令牌时那熟练自然的动作。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
等他耗尽一切拿到令牌，再动手。
而他竟然信了。
竟以为七天的以命相护能换来真心。
竟以为那些温情和爱意都是真的。
他慢慢低下头，额头抵住膝盖，肩膀难以抑制地轻颤。不是哭泣，是巨大的恨意在他体内奔突冲撞，如同熔岩寻找出口，却只能无声地沸腾。
他知道这个世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知道哪些地方将沦为地狱，哪些城市首当其冲，知道安全区如何生成、副本何时刷新、宝藏藏于何处。他知道所有人的命运——
包括他们的。
只要他愿意，他现在就可以开始布局，一步步将他们拖入深渊。
但现在还不行。
他还太弱。没有力量，没有资源，没有势力。打草惊蛇，只会重蹈覆辙。
必须冷静。
必须忍耐。
必须活得比他们都长。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这个房间。墙上挂着学生证，床头贴着“明天交论文”的便签，桌上有半杯水，水面平静，倒映着顶灯苍白的光。
一切都真实得令人窒息。
他站起身，有些摇晃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春风拂面，梧桐树叶轻轻摇曳。楼下有学生说笑走过，一辆自行车叮铃铃驶过。
城市安然无恙。
三十天后，这里将化作废墟。
而他会亲手，送某些人提前上路。
他转身回屋，弯腰拾起屏幕碎裂的手机。裂痕深处，那张早餐照依旧隐约可见。
他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阳光充沛地照进屋子，落在他脸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眼神不再混乱，不再惊怒，也不再波动。
只剩下冷。
一种从尸山血海中趟过、从背叛深渊里爬回来的冷。
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更清楚这一次，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属于他的东西。
更不会有人，能在背后捅刀之后，安然无恙。
他静静站立片刻，呼吸平稳下来，手指无意识地轻敲了两下桌面。
节奏缓慢，像是在计时。
又像是一场无声的倒数。
三十天。
他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冷冽如刀：
“这一次……轮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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