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皇帝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带着几分茫然和警惕,仔细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他的嘴唇微微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接下来谁都没想到,比皇帝的问候更先到达的,是皇帝那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心声。
【咳,孤这是在哪儿?】
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浓浓的警惕。
【哦……是孤的寝殿啊。】
听这心声是皇帝确定了周身环境安全,似乎松了一口气。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俞非晚有点小疑惑。
俞非晚:“?”
她本来条件反射地想挂上热络的笑容,扑上去喊一声“我勒个青天大老爷啊,春雪哥你终于醒啦!脑袋还晕乎不?”
但是刚才听到的这两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过于正常和……生疏的心声,让她的右眼皮毫无征兆地狂跳了两下!
女人精准的第六感瞬间拉响了警报!
俞非晚下意识的把口中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具体哪里怪又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不对劲!
电光火石间来不及多想,俞非晚的身体已经替她做出了决断!
她原本跪坐着铺被子的身体,立刻悄咪咪地卧得更低了,几乎快和铺了一半的被子融为一体。
按兵不动!
听听接下来是什么情况再说!
皇帝的心声还在继续,带着点痛苦的嘟囔。
【嘶……头怎么这么晕?而且脑壳还一抽一抽的疼,孤这是怎么了?】
俞非晚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接话。
【废话。你小子一下子灌了那么多酒,头能不晕吗!】
【再说了,你都原地起飞脸面朝地了,又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头能不晕吗!没给你磕出个失忆或者脑震荡,你就偷着乐去吧!】
这时,床上的皇帝尝试着用手臂努力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咳!咳咳!】
他猛地吸了口冷气。
【胸口……胸口也好疼!到底是怎么回事?】
趴在被子里的俞非晚闻言,心虚地将身体压得更低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私密马赛啊春雪酱……疼就对了,毕竟断了两根肋骨呢……】
皇帝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缠着厚厚绷带的胸口,这一摸,更是疼得他龇牙咧嘴,面目扭曲。
【嗯?这是……绷带?!】
他的心声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
【孤又遇刺了?!嘶——!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真的要死掉了!呜呜呜……】
俞非晚:“???”
听到皇帝心里那忽然变得娇弱又委屈、甚至带上了哭腔的“死动静”,俞非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嗯?等等?他……他这是哭了??!
不会吧?不对呀!不应该啊!这不符合我春雪哥的人设啊!
他不是天天把“自己是钢铁一般的男人”、“猛男流血不流泪”挂在嘴边吗?!
而且根据他俩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就算春雪哥真要哭,他的哭声也绝对不应该是这个死动静啊!
这呜哔呜哔呜的调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烧开的水壶成精了呢!
吵得人脑壳儿疼!
所以……这到底是猛男落泪?
还是……真给他摔失忆了,顺便把他的性格摔成了小傻瓜?!
此刻,俞非晚的脑子里简直是一团乱麻,CPU都快干烧了。
好在,床上的皇帝似乎是个情绪调控大师,很快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不行!男儿有泪不轻弹!孤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不能哭!】
他一边疼得眼尾都泛红了,一边努力眨巴着眼睛,硬是把那点生理性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做完这一系列心理建设,皇帝一转头,视线终于落在了地上——那个撅着个大腚、整个人快与地面平行、试图伪装成一块地毯的俞非晚。
俞非晚这奇葩的出场方式和诡异的姿势,显然给“失忆傻了”的皇帝带来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
弄得皇帝的心声都卡壳了好几秒。
【……】
【……】
【这人谁呀?她怎么在孤的寝宫里?】
心声充满了茫然和困惑。
【而且……好端端的,她怎么……像只努力缩脖子的王八一样趴在地上?】
皇帝口中趴在地上的王八俞非晚:“……”
Excuse me?有被冒犯到哈!
你才王八!你们全家都是王八!不会比喻就不要瞎比喻啊!
她忍不住对着地面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而且,她是谁?
她为什么在这里?
这问题问得可真好啊!
呵!
俞非晚还想反问回去呢。
兄弟你谁啊?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要干什么?
你把我那个能一起饮酒作诗的春雪哥给怼哪儿去了?
她那么墩儿大一个皇帝老乡呢!
俞非晚算是彻底明白了,她今晚就不该在这里,她就应该在床底!
但既然皇帝已经看见她了,再这么趴着装自己不存在就显得很不礼貌了。
俞非晚不得不认命地、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准备面对这残酷又诡异的现实。
她利落地转身,面向龙床,目光死死地低垂着。
然后“啪”一声,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声音拿捏得既恭敬又不会太响亮。
“陛下万福金安。”
俞非晚坚决只看地面不看皇帝。
倒不是突然觉得皇帝长得不堪入目了,主要是——
在她没有搞清楚眼前这个皇帝到底为什么变得这么奇奇怪怪之前,她是万万不敢抬头的!
毕竟这是在万恶的封建旧社会!
“圣容”没有命令不可直视!
要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说不定下一秒脑袋就得和脖子说拜拜了!
她可是非常非常非常惜命的。
皇帝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面上维持着一种略显苍白的冷酷表情,只是在心里继续嘀咕。
【这女人——】
他的心声拉得很长,带着审视的意味。
俞非晚:“!!!”
这一声长长的内心拖音,直接把俞非晚的小心脏都提起来了,生怕皇帝下一秒张嘴就给她憋个大的!
比如——“这女人形迹可疑,姿态不雅,来人拖出去斩了!”之类的。
不过,好在眼前这个版本的皇帝,似乎不是之前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并没有那种一言不合就开杀的血腥爱好。
皇帝的心声接着响起,带着点不确定。
【嗯……长得好像有点眼熟哎……是新来的宫女吧?孤好像记得是叫……小红?不对不对是小翠?】
皇帝努力回忆了一下,可惜失败了。
【算了,管他呢,不重要。】
皇帝将落在俞非晚脸上的目光随意地收了回去,开始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视线在寝殿里满屋子乱晃,最终停留在了不远处桌子上的茶壶。
【好渴……好想喝水……】
他的心声变得有些委屈,然后忽然又带上了点莫名的……狠厉?
【这宫女是瞎了吗?!看不出孤渴了吗!孤真想……】
俞非晚:???!
怎么了怎么了?
摔坏脑袋的傻皇帝终于要压抑不住本性,开启随地大小杀的暴君技能了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她吓得一个激灵,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连忙起身,噔噔噔几步小跑到桌边,手忙脚乱地斟了杯温茶,又噔噔噔跑回来,小心翼翼地递到皇帝手边。
俞非晚的语气那叫一个殷勤谄媚。
“陛下,您请用茶。”
皇帝看着递到眼前的茶杯,满意地点了点头,表面十分淡定且高冷地接过去,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嗯……不错,这宫女还是有点眼力见的。】
他的心声透着一股“孤很满意”的傲娇劲儿。
喝了茶,喉咙不再干涩冒烟,皇帝终于能顺畅地开口说话了。
他似乎也没多想,顺口就把刚才心里琢磨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声音还带着点病后的虚弱和沙哑。
“咳咳……你,是新来的宫女……小翠?”
俞非晚:“……”
小翠?
呵呵。(微笑JPG.)
不管心里有多么想吐槽,但是俞非晚面上依旧保持着低眉顺眼的恭顺姿态。
“回陛下的话,”她故意夹着嗓子,把声音夹得非常甜腻。
“臣妾是陛下的妃子,俞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