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平把水倒进缸里,桶靠墙放稳。门槛前那块湿痕还在,边缘已经变浅,像是被阳光舔去了一角。他盯着看了两秒,转身进屋,门合上时没发出响动。
西厢房的窗台后,聋老太太把空碗搁在木桌上,手指在碗沿轻轻划了一下。她没看外面,也没动,只是坐回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旧手帕,包着半块窝头。她咬了一口,嚼得慢,眼睛却一直盯着秦守平的屋子。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透,院子里还泛着一层薄灰。秦守平推门出来,手里拎着空桶,准备去打水。刚迈出门槛,就见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聋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只粗瓷碗,热气往上冒。她没说话,走到他门前,把碗递过来,另一只手比划了个“吃”的动作,掌心向下,轻轻压了两下。
秦守平愣了一下。
他接过碗,碗壁烫手,米粥没加糖,但米粒熬得软烂,能看出来是细粮。这种米在院里不常见,每人每月配额有限,多数人家都混着杂粮煮。
他抬头看她。
老太太没笑,也没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慢慢走回屋里,门轻轻关上。
秦守平站在门口,粥的热气扑在脸上。他低头看着碗,忽然脑中一闪。
“聋老太太信任度达50%,触发隐藏签到点——西厢房窗台。”
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把碗端进屋,放在桌上。粥没喝,他先走到窗边,目光扫过西厢房的窗台。那上面摆着一只旧搪瓷杯,杯底有裂纹,还有一只掉了漆的铁皮盒子,是他前些日子送过去的零件包装。
他记下了位置。
中午,他把空碗洗干净,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包粗粮,用油纸包好,提着去了西厢房。敲了敲门,没人应。他把东西放在门口,退后两步,等了一会儿,听见屋里有动静,才转身离开。
傍晚,他路过窗台时,发现那包粗粮不见了,碗也收了进去。窗台上多了个新物件——一把铜钥匙,挂在钉子上,锈迹斑斑,但能看出是老式挂锁的配匙。
他停下脚步,盯着看了几秒。
夜里十一点,院子安静下来。张姨家的灯灭了,王婶也拉上了窗帘。贾张氏的屋门紧闭,没声音。
秦守平从床底摸出铁皮盒,打开,取出一张白纸,撕下一角,写:“西屋钥匙,夜间借用。”折好,塞进盒底。然后把盒盖合上,推回去。
他换了双软底鞋,披上夹克,摸黑出门。
西厢房的锁是老式挂锁,铜匙插进去时有点涩,他轻轻左右晃了两下,咔哒一声,开了。
门没上闩,他推了一条缝,侧身进去,顺手关门。
屋里黑得彻底。他从口袋里摸出手电,拇指顶开开关,光束压得极低,只照脚前三步。地面是旧木板,踩上去有轻微响动,他放慢脚步,贴着墙根走。
手电光扫过角落的旧柜子。柜子靠墙,背面有空隙,他蹲下,光往里探。
半袋白面靠在墙角,袋口用麻绳扎着,但没系紧,露出一角粮票。票面朝上,印着“九五粮站”,编号清晰。
他没碰袋子,也没去翻粮票。光束移开,扫过柜顶,一只空搪瓷缸,一个缺口的瓷碗,还有几块干硬的饼渣。
他收回光,关掉手电。
屋里静了几秒,他靠墙站了片刻,确认没有异响,才慢慢后退,开门,闪身出去。
锁好门,钥匙原样挂回窗台钉子上。他站在院中,抬头看了眼西厢房的窗户。窗帘没拉严,透出一点黑影,像是老太太坐在床边。
他没多看,转身回屋。
第二天一早,他开门出来,见老太太已经站在窗台前,手里拿着那把铜钥匙。她看见他,抬手,把钥匙递出来。
秦守平走过去,接过钥匙,轻轻拍了拍窗台,掌心朝上,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老太太没动,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打开,里面是半块白面饼。她指了指饼,又指了指他,再指了指西屋的方向,眉头皱着,嘴巴动了动,像是在问:“你看见了?”
秦守平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只看着她,然后从自己屋里拿出一包粗粮,放在窗台上,推到她手边。
老太太愣住。
她低头看那包粮,又抬头看他,眼神变了。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手慢慢抬起来,冲他竖了下大拇指。
秦守平点了下头,转身去打水。
水桶放下去,绳子绷直,桶沉进井底,哗啦一声。他往上提,水满,肩头一沉。
刚走到门口,听见东屋传来说话声。
“你看见没?守平给聋老太太送粮了。”
“可不是,昨儿还送粥呢。那老太太一辈子没儿女,谁搭理她?就他。”
“关键是,人家不声不响。换了别人,送个馒头都得敲锣打鼓。”
“唉,这孩子……心正。”
秦守平没回头,把水倒进缸里,桶靠墙放好。他低头,看见门槛前又有一小块湿痕,是桶底滴的水。
他蹲下,伸手摸了摸。
水还没干。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院子。
张姨在门口缝鞋垫,王婶在晾被单,贾张氏的屋门关着,窗帘拉了一半。
西厢房的窗台上,那包粗粮还在,但多了半碗泡好的米,边上放着那只铜钥匙,擦过了,锈迹少了一半。
秦守平走进屋,顺手关门。
桌上的拳谱翻开一角,露出“铁山靠”三个字。他走过去,手指在那行字上划过,然后合上,塞进抽屉。
他拉开床头柜,取出铁皮盒,打开,把昨天写的纸条抽出来,翻到背面,写:“西屋,白面,粮票,未动。”塞回盒底。
合上盒子,推回床底。
外面,张姨的踏板响了一声,王婶哼起了《渴望》的调子。阳光照在井台上,暖的。
秦守平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
聋老太太正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那只粗瓷碗,里面是半碗米粥。她没看别人,径直走到他门前,把碗放下,然后抬头,冲他笑了笑。
那笑容很慢,像冬天的阳光,一点点爬上来。
秦守平弯腰端起碗,热气扑在脸上。他抬头,想说什么,老太太已经转身回屋。
门关上时,他看见她手扶着桌沿,肩膀轻轻抖了一下,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他没动,站在门口,捧着碗。
粥还没喝,热气往上冒,扑在他脸上,有点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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