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平把水桶放稳,指尖在桶沿擦过,沾了点水渍。他没看地面,也没回头,转身进屋,门合上时轻得像落了片叶子。
铁皮盒从床底拖出来,盖子掀开,他抽出那张写过字的纸,翻到背面。墨迹干透了,字压得深:“西屋,白面,粮票,未动。”他盯着看了两秒,折好塞回盒底,盒子推回去时顿了一下,又拉出来,从夹层摸出个小本子,翻开一页,空白。
他合上本子,塞进夹克内袋。
天色渐暗,他坐在门槛上擦拳谱,耳朵听着院里动静。王婶家锅盖响,张姨在门口哼曲,西厢房灯亮着,窗帘没拉严。聋老太太坐在桌边,手里捏着那把铜钥匙,看了他一眼,没动,也没递,只是把钥匙往窗台挪了半寸。
秦守平起身,进屋关门。
半夜十一点,院子里静得能听见水缸里水波轻晃。他换上软底鞋,夹克里揣着手电和笔记本,摸黑出门。
西厢房锁孔还是那个角度,铜匙插进去,轻轻一转,咔哒。门没上闩,他推条缝,侧身进去,顺手落栓。
屋里黑得沉,他拇指顶开手电,光压到最低,只照脚前三步。木板地踩上去有细微响动,他贴着墙根走,直奔角落旧柜。
蹲下,光往柜背扫。白面袋还在,麻绳松着,一角粮票露在外头,泛黄,边角卷起。
他没伸手,只把光压低,凑近看。
“九五粮站,一九六二年度,代领人:易中海,数量:叁佰斤整。”
字迹清晰,印泥红得发暗。
他屏住呼吸,从笔记本撕下一页,对准票面,用铅笔轻轻拓印。纸页微颤,他左手按住袋子边缘,右手一笔一笔描,动作慢得像在剥壳。
拓完,纸折好,塞进内衣口袋。他刚要收手电,脑中忽然一震。
“检测到关键道具——历史粮票,可揭露易中海倒卖黑历史。签到完成,奖励待领取。”
他没动,也没问奖励是什么。系统从不解释,他也从不追问。知道就行。
光束移开,扫过柜顶。空搪瓷缸,缺口碗,几块干饼渣。他收回手电,关掉,屋里重归黑暗。
靠墙站了五秒,确认无异响,他才慢慢后退,手搭上门把。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轻的,也不是稳的。是拖着走的,一步一晃,还夹着含糊的嘟囔。
“……妈说……那小子……查西屋……”
秦守平瞬间贴墙,呼吸收住。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
门把手轻晃了一下。
他右手已暗扣掌心,崩山劲蓄在肩肘之间,只等门开就撞出去。可若动手,必留痕迹,贾张氏立刻就能猜到是他。
门外又晃了下门把,贾东旭的声音黏糊糊地挤进来:“妈……让你……查屋……”
秦守平喉咙动了一下,压低嗓音,带出点沙哑,模仿老太太惯有的咳嗽调子:“走开……睡了……”
外头顿住。
他又咳了两声,加了点气音:“查过了……没人……”
贾东旭站在门外,没动,也没走。嘴里还在念:“……那小子……藏东西……”
秦守平没应,只轻轻哼了声,像是快睡着的人被吵醒又强行闭眼。
两秒后,脚步声踉跄着走远,往东屋方向去了。
他等了十秒,再等十五秒,确认脚步彻底消失,才伸手拧开门把,侧身出去,轻轻带门。
铜匙摘下,原样挂回窗台钉子上。他站在院中,抬头看了眼西厢房窗户。
窗帘严合,没光。
他知道,老太太今夜必知他来过。但她不会说。
他转身回屋,门关上,鞋脱在门口,没开灯,径直走到床边,铁皮盒拉出来。
拓印纸条取出,和之前的记录并排铺开。他从笔记本撕下新页,写下:“1962,易代领三百斤,贾藏证。”字写得深,笔画用力。
纸条折好,塞进铁皮盒最底层,压在所有记录之下。
盒子推回床底,他起身,走到窗边。
西厢房依旧黑着。他盯着看了几秒,转身去柜子取拳谱,翻开,找到“猛虎硬爬山”那页。指腹在“4”上划过,没改,也没记。
次日清晨,天刚亮,他推门出来,手里拎着空桶。
西厢房门吱呀一声开,聋老太太拄拐出来,手里端着粗瓷碗,热气往上冒。她没看别处,径直走到他门前,把碗放下,掌心朝下,轻轻压了两下。
秦守平低头看碗。米粥没加糖,米粒软烂,细粮。
他抬头,老太太已转身回屋,门轻轻关上。
他端起碗,进屋,粥放桌上,没喝。
换鞋,出门,打水。
桶沉进井底,哗啦一声。他往上提,水满,肩头一沉。
刚走到门口,东屋窗子推开,王婶探头:“守平,又给老太太送粮了?”
他摇头:“她给的。”
“哎哟,她多少年没给别人端过饭了。”王婶笑,“昨儿你还送粗粮,今儿就回礼细粮,这老太太,心里有数。”
秦守平没接话,把水倒进缸里,桶靠墙放稳。
张姨在门口缝鞋垫,抬头:“我说守平,你这阵子气色好多了。不慌不忙的,看着就踏实。”
他点头,转身回屋。
下午,他把拳谱摊在桌上,练“铁山靠”的发力轨迹。指节在纸面划动,节奏稳定。
院外忽然传来骂声。
“谁偷我饼?!老子的饼呢!”
是贾张氏,声音尖利,从东屋方向炸出来。
接着是贾东旭的吼:“妈!你放哪儿了?是不是昨晚喝多了塞床底了?”
“放柜子里的!半袋白面都还在,就少一饼!肯定有人进过西屋!”
秦守平笔尖顿了一下,没抬头。
外面脚步乱响,贾张氏骂骂咧咧地往西厢房走,咚咚敲门:“妈!开门!查屋!”
门开,老太太拄拐站着,面无表情。
贾张氏挤进去,直奔角落柜子,一把扯开麻绳,翻白面袋。粮票还在原处,只露一角,她没注意。
“没人动过?”她回头瞪老太太,“你昨晚睡着没?有没有听见响动?”
老太太摇头,指指耳朵,又摆手,意思是听不见。
贾张氏不信,又翻柜顶,掀搪瓷缸,抖破碗,没找到饼。
“怪了……”她嘀咕,“莫不是老鼠叼了?”
贾东旭在门口嘟囔:“你自个儿吃完了不记得,还怪老鼠。”
“放屁!”贾张氏回头就骂,“老子记性比秤还准!”
她气冲冲出来,路过秦守平门口,狠狠剜了一眼。
他坐在门槛上,低头磨拳谱边角,像没看见。
夜里,他躺在床上,没睡。
手指在胸口内衣口袋摩挲了一下,拓印纸条还在。
他闭眼,脑子里过了一遍粮票上的字。
一九六二,三百斤,代领人:易中海。
那时候,秦父刚去世,母亲改嫁,贾张氏一家搬进西屋。易中海是街道办干事,管粮站配给。
三百斤,够一家吃两年。可当年全院都饿着,贾家却没断过白面。
现在,粮票藏在贾家柜子里,代领人却是易中海。
一个替领,一个藏证。
他睁眼,盯着房梁。
第一步,成了。
但不能动。
现在揭出来,易中海会反咬,贾张氏会抵赖,没人信他一个孤小子的话。必须等时机,等更多证据,等他们自己乱起来。
他翻身坐起,拉开床头柜,取出铁皮盒,打开,把今天写的纸条塞进去。
合上,推回。
次日清晨,他照常打水、扫院、练拳。
王婶在晾被单,看见他:“守平,你这日子过得,比钟还准。”
他点头。
张姨修鞋,抬头:“你别说,现在这院子,清净多了。前阵子闹得鸡飞狗跳,现在没人敢瞎嚷了。”
秦守平蹲下,捡起扫帚,继续扫门槛前的落叶。
扫完,进屋,关门。
桌上的拳谱翻开,他手指在“铁山靠”三个字上划过,然后合上,塞进抽屉。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
西厢房窗台上,那只铜钥匙还挂着,擦过了,锈迹少了一半。
聋老太太坐在窗后,手里端着半碗泡好的米,看见他,抬手,把钥匙往里收了收,冲他点了下头。
秦守平也点头。
他转身去打水。
桶放下去,绳子绷直,桶沉进井底,哗啦一声。
他往上提,水满,肩头一沉。
刚走到门口,听见西厢房门吱呀一声开。
老太太走出来,手里端着粗瓷碗,热气往上冒。
她没看别人,径直走到他门前,把碗放下。
然后抬头,冲他笑了笑。
那笑容很慢,像冬天的阳光,一点点爬上来。
秦守平弯腰端起碗,热气扑在脸上。
他抬头,想说什么,老太太已经转身回屋。
门关上时,他看见她手扶着桌沿,肩膀轻轻抖了一下,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他没动,站在门口,捧着碗。
粥还没喝,热气往上冒,扑在他脸上,有点烫。
他低头,看见碗底沉着几粒米,其中一粒,裂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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