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系统冰冷的警告音落下的同一瞬间，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启明营上空沉寂的夜色，仿佛一头被惊醒的钢铁巨兽在垂死咆哮。那声音尖锐如金属刮擦玻璃，在浓雾中来回震荡，震得人耳膜发麻，连呼吸都随之颤抖。陈默能清晰地感受到喉头泛起的一阵腥甜——那是内脏因声波共振而轻微移位的征兆。
夜风裹挟着焦糊味与臭氧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EMP爆发后特有的、静电舔舐皮肤的刺痒感。阿七的声音瞬间绷紧，他猛地转身望向营地方向，夜视仪中，原本稳定矗立的能量护盾像是被巨力撕扯的肥皂泡，剧烈闪烁了几下后，化作漫天飞舞的幽绿色光点，簌簌消散于黑暗，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状残影。
陈默的瞳孔收缩到针尖大小。
对方的行动堪称完美，时间点抓得毫厘不差。
他们前脚刚离开营地核心区域，后脚EMP冲击就精准抵达。
这不只是试探，而是一次蓄谋已久的、外科手术式的斩首预演！
可就在那一刻，一段记忆突然闪回：三天前，系统曾“恰好”提示他前往东区废弃变电站——一个从未标注在旧地图上的资源点；还有上周那个神秘工程师，档案是系统主动推送的，如今正负责能源中枢的日常巡检……一切，都太“恰到好处”了。
“他们怎么敢？！”凌雪脸上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煞气。她手臂上的伤口渗出的血珠还未凝固，就被指尖蔓延而出的淡蓝色寒霜冻结成细小的冰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冷气顺着她的呼吸喷出，在夜雾中凝成一道白线。
“回去！”陈默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慌乱，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静，仿佛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了最简洁的指令：“王工，评估损失！阿七，前方开路，注意规避所有可能的监控探头！凌雪，凌霜，保护侧翼！我们必须在对方第二波攻击抵达前返回指挥中心！”
一行人不再掩饰行踪，如同黑夜中的几道鬼魅，沿着来时的路疾速狂奔。
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噼啪作响，每一步都激起尘土与腐锈混合的呛人气息。掌心紧握枪柄的触感湿滑黏腻——是汗水，也是夜间低温下金属表面凝结的露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一面被重锤不断敲击的战鼓，节奏几乎盖过远处营地传来的断续爆炸声。
87公里，对于那辆神秘的装甲车来说，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距离。
奔跑中，陈默的大脑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系统、禁地、第七处、备用指挥官β、启明03号节点……无数线索像碎片一样在他脑海中碰撞、拼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执棋人，仗着系统赋予的先知优势，在这个末世里步步为营，建立起了启明营这个幸存者最后的堡垒。
可现在看来，他不过是棋盘上一个自以为是的棋子。
有一个无形的、更庞大的存在，早就为他铺好了轨道。
每一次看似随机的任务，每一次恰到好处的奖励，甚至每一次化险为夷的“运气”，背后都可能隐藏着精密的算计。
那个“系统”，或许根本不是什么金手指，而是一个高级的驯兽师项圈，引导着他这头“猛兽”按照预定的剧本起舞，直到最后，走进早已准备好的陷阱。
“老大，通讯被干扰了！全频段阻塞！”王工一边奔跑，一边焦急地操作着手腕上的战术终端，屏幕上只有一片刺眼的雪花，伴随着电流嘶鸣的杂音。他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对方的电子战能力远超我们！他们在EMP爆发前0.3秒，注入了一段伪装成自检信号的加密数据包——它触发了一个隐藏的底层认证接口！这不是单纯的打击，是‘先开锁，再爆门’！”
这意味著，此刻的启明营，已经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在黑暗的荒野中，独自面对着一头身份不明、獠牙毕露的饿狼。
陈默的眼神愈发冷冽。
他没有说话，只是打出一个战术手势，示意众人保持无线电静默，切换到最原始的视觉联络。
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让他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前面有动静！”负责尖兵任务的阿七突然一个急停，闪身躲到一堵残墙后。
众人瞬间散开，各自寻找掩体，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陈默透过墙体的破洞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启明营的方向，几束探照灯的光柱正焦躁地扫过夜空，但更多的区域则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营地的备用电源显然已经启动，但主能源中枢的离线，让整个营地的防御体系几乎瘫痪。
而那辆“启明03号节点”装甲车，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直扑营地。
它像一个极具耐心的猎人，停在了距离启明营约十五公里的位置，车顶那巨大的六边形天线缓缓转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机械昆虫的复眼，在夜色中冷漠地凝视着陷入混乱的猎物。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王工低声汇报：“老大，我截获到一段定向射频信号……它正在向未知坐标上传实时影像流。”
它不是来战斗的。
它是来录像的——记录整个崩溃过程，作为实验数据提交给幕后主脑。
“走！”陈默不再迟疑，带领队伍绕开大路，从一片更加复杂破败的建筑群废墟中穿行。
他们花了近四十分钟，在断壁残垣间蛇形穿行，避开了三处疑似布雷区和两座仍在运作的监控塔。当第一道倒下的电网出现在视野中时，东方天际已泛起灰白。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电线的刺鼻气味，脚下踩到的每一寸土地都像是沉默的证词。
当一行人浑身沾满尘土，终于冲到启明营的外围防御圈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片狼藉。
外层的电网已经失效，几个自动炮台歪倒在一旁，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发出“滋啦”的短促爆响。
营地内的幸存者们虽然没有崩溃，但脸上也写满了惊恐与茫然。
看到陈默的身影，守卫在入口的战士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围了上来。
“营长！您回来了！”
“陈默，立刻去指挥中心！”凌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能源部的老张说，对方的EMP攻击模式非常诡异，就像是拿着钥匙开门，直接绕过了我们一部分底层防御协议！”
陈默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沉声下令：“所有人坚守岗位，启动紧急预案！所有非战斗人员进入避难所！防御部队接管所有出入口，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安抚了骚动的人心。
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混乱的场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井然有序。
“凌雪，带人去修复西侧炮台线路，务必恢复局部火力网！”
“凌霜，你去避难所安抚群众，防止恐慌蔓延——记住，不要透露指挥官身份异常的事。”
他不再停留，带着核心团队，快步冲向营地中央的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内，灯光明灭不定，各种设备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像一群垂死挣扎的机械鸟在哀鸣。空气里弥漫着塑料烧熔的苦味，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工作人员们正紧张地试图修复被EMP冲击得一团糟的系统。
“把主屏幕切给我！”陈默踏入指挥室的一刻，整个空间的气氛为之一凝。
他走到主控台前，冰冷的目光扫过屏幕上一行行瀑布般刷下的错误代码，那些跳动的红字，像极了当年母亲病房里的心电监护仪——同样是无声的倒计时，同样是无法逃避的命运。
“王工！”他头也不回地喊道。
“在！”满头大汗的王工立刻跑到他身边，将一个数据储存器接入主控台，“老大，我把刚才在路上截获到的EMP攻击残留波形，和营地防御系统记录下的冲击数据做了初步对比……结果……结果很可怕。”
“说。”陈默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王工深吸一口气，指着屏幕上两段被标记成红色的、高度重合的波形图，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老大，你看这里……那段前置数据包的签名特征……和我们从禁地里发现的那个六边形符号，以及您身上系统的部分底层代码……完全一致！”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结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默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刺目的红色数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抬起手，按下了指挥中心的内部紧急通讯按钮，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整个满目疮痍的营地：
“所有部门主管，一级战备会议，五分钟后，指挥中心集合。”
他的目光转向身边的王工，眼神犹如淬火的寒冰，深邃得让人看不见底。
“王工，把你分析出的所有东西，都带上。”
然后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轻声补充了一句，只有自己听见：
“还有……那份三年前的系统初始化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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