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薄雾，像一层浸透了寒意的纱，裹住启明营的废墟，空气中浮动着金属锈蚀与焦土混合的刺鼻气味。
半截警戒塔上，昨夜激战留下的硝烟仍未散尽，在微光中如一道不肯愈合的伤疤，缓缓蠕动。
阿七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一缕缕白雾，指尖触到战术手套内衬的粗粝织物，寒意顺着掌心渗入骨髓。他蹲下身，靴底碾过碎裂的混凝土块，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他用匕首轻轻拨开一具铁脊狰狞的机械残骸——那东西胸腔被动力锤砸得塌陷变形，液压油混着暗红组织液从裂缝中缓缓渗出，滴落在地，发出“嗒、嗒”的闷响。
就在椎骨连接处，一点反光刺入眼帘——像是黑暗中突然睁开的眼睛。
“头儿，来看这个！”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他小心翼翼用匕首尖撬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边缘锋利，划过手套发出“嘶”的轻响。清理掉血污与黏稠组织液后，一行微雕小字赫然显现：人格认证·阶段三·失败品。
阿七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窟。他翻过芯片，背面那串激光蚀刻的编号让他瞳孔骤缩——S07Δ。
这个格式……他几乎是立刻想起了什么，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从“鸦”尸体上找到的另一枚芯片。
两相对比，一个“S07Δ”，一个“β07”。
“这俩人……是同一批实验的？”他喃喃自语，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耳廓都泛起针扎般的刺痛。
他不敢耽搁，立刻将两枚芯片送到了王工的临时工作台。
年迈的工程师正埋头修复一台通讯增幅器，焊枪尖端闪着幽蓝火花，滋滋作响。听到阿七急促的脚步声，他才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镜片后浑浊的眼中满是疲惫。
他接过芯片，戴上厚重的老花镜，凑到强光灯下仔细比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灯光在他布满皱纹的手背上投下颤动的影子。突然，他浑身一震，猛地摘下眼镜，手指微微发抖。
“等等……‘β’可能是第七处对失败品的内部代号变体……你看这两个编号的后两位都是‘07’，而‘Δ’和‘β’都代表‘第三阶段异常个体’——这是星穹议会用希腊字母标注淘汰批次的习惯！”他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标记风格和加密方式，根本不是叛逃部队的技术！这是……这是‘星穹议会’第七处的人体适配项目日志！”
医疗帐篷内，消毒水的气味尚未散去，刺鼻中夹杂着一丝血腥残留的铁锈味。
凌霜斜靠在简易行军床上，床架因她无意识的紧绷而发出轻微“吱呀”声。她面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指尖在纸张边缘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在血管里奔涌，让指尖发麻。
她手中翻阅的，正是王工刚刚整理出来的、关于“人格认证”项目的初步分析资料。
守在一旁的凌雪见姐姐脸色不对，担忧地问：“姐，怎么了？这上面写了什么？”
凌霜深吸一口气，肺部被冷空气刺得生疼，声音低沉而冰冷：“‘人格认证’，这个词本身就是个谎言。它根本不是给‘人’用的……是给‘替代者’准备的身份烙印。”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更通俗的解释，“议会把活人，甚至可能只是基因胚胎，改造成一种没有自我意识的容器。然后，他们会像安装软件一样，往这个容器里塞进一段伪造的记忆、性格和身份背景。这个过程，就是所谓的‘认证’。只有被系统承认‘你是人’，这个‘替代者’才能被激活，成为他们安插在各个角落的棋子。”
凌雪听得小脸煞白，眼眶瞬间就红了：“那……那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清道夫’，还有铁脊和鸦……他们根本就不是人类了？”
“他们或许曾经是。”凌霜合上资料，
帐篷的门帘外，陈默的身影僵立着。
通风管道将姐妹俩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送入他耳中，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颅骨。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那枚裂开的项链，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留下清晰的压痕。
陆远在系统视频里那句“你接受了记忆封锁手术”，昨夜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如果我不是我”，以及凌霜口中冰冷的“替代者”和“容器”，三者如同三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站在门帘外，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确认自己还活着。
‘我不是我’……这句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像一把钝刀割着神经。
过了足足十几秒，他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深吸一口气，抬手掀开了门帘。
姐妹俩同时看来，凌雪眼中尚有泪光，而凌霜则是一脸警惕。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当着她们的面，抬起手腕，打开了那块只有他能看见的系统界面。
幽蓝色的光屏在他面前展开，他熟练地调出【建筑规划权限】的二级授权菜单，在操作栏中，一字一顿地输入：“允许凌霜查阅全部防御结构及能源布局”。
授权确认的光芒一闪而逝。
凌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疯了？这是基地的命脉，你不怕我把它偷走？”
“怕。”陈默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和释然，“但我更怕一个人扛着全世界，还假装自己一点都不累。”
这一刻，凌霜从他眼中看到的，不再是那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指挥官，而是一个同样在迷雾中挣扎的同伴。
随着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废墟边缘，启明营彻底陷入寂静。只有中央控制区还亮着微弱的灯光，隐约传出金属敲击与仪器蜂鸣声。
陈默带着凌霜赶到王工的临时实验室时，老人正趴在一张泛黄的频谱图前，眼镜滑到了鼻尖。
“频率……频率完全一样！”老头举着一份数据报告，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它内部的谐振频率，竟然和我们基地核心的启动波段完全同源！唯一的区别在于——”他指向报告上的一条负值曲线，“项链输出的是‘否定信号’！我们一直以为那道幽蓝脉冲是从地底传来的‘唤醒信号’……但现在看来，你这枚项链一直在发射反相位干扰波，相当于持续按下‘暂停键’！”
陈默和凌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它不是用来开启什么的……”王工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恐惧，“它是用来终止某个进程的！就像一道紧急制动阀！”
话音未落，一阵轻微但清晰的震颤自脚下传来！
三人脸色同时剧变，猛地转向中央平台的方向。
那里，一道从地底裂缝中渗出的幽蓝色光芒，不知何时起，正以一种固定的节律脉冲闪烁，每一次亮起，都让周围的金属结构嗡嗡作响，仿佛整座基地在低声呻吟。
凌霜迅速掏出计时器，低喝道：“周期17秒！和昨天监听器最后传回的画面分毫不差！”
陈默没有说话，他蹲下身，将手掌紧紧贴在冰冷震动的合金地面上。
就在掌心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一股细微的震颤顺着骨骼传上手臂，指尖甚至能感知到金属表面因共振产生的微小颗粒跳动。
与此同时，视网膜上的猩红倒计时猛地一跳——不是数字增加，而是像被人强行推进了一格。
第二次闪光时，他又感觉到了，几乎可以确定：每一次蓝光脉冲，倒计时就向前挪动0.3秒。
这不是巧合……是同步牵引！
仿佛这道蓝光就是一根无形的线，一端连着地底深处的未知，另一端，则牢牢地拴住了他赖以生存的系统！
他猛然站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王工！立刻切断基地所有非必要电路！关闭所有对外的信号发射器！快！”
然而，他的命令终究是晚了一步。
命令刚下，基地核心那巨大的控制台竟绕过了所有权限，自主激活！
一道刺眼的光束投射在半空中，汇聚成一行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通用文字：
【主线任务·统一启明节点】预载进度：98%……
【检测到“方舟协议”响应信号，建议优先执行“净化序列”。】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诡异闪烁的蓝光，和空中那行宣判死刑般的文字。
陈默死死地盯着那道从裂缝中透出的蓝光，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与醒悟而微微颤抖。
他缓缓抬起手，像是要触碰那虚无的系统界面，嘴角却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
“原来你等的不是我点头……是你自己攒够了开机密码。”
基地陷入死寂，那诡异的蓝光成了唯一的光源，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修长而扭曲。
没有人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但有些事，注定等不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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