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卿棠的脚尖即将跨过门槛时,沈柔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卿棠,娘说到做到。属于你的排面,娘亲一定给你挣回来!”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宋卿棠混乱的心绪里漾开一圈涟漪。
她下意识地回握了一下沈柔的手。
沈柔心中一暖,正待牵着她继续往里走——
“夫人……”管家宋福佝偻着腰小跑近前,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侯爷吩咐,请夫人先去看看二小姐……”
“侯爷震怒!二小姐那边刚救下来,一直哭喊着要夫人您!侯爷的意思是,先紧着二小姐要紧!夫人,快请吧!”
沈柔眉头紧锁,不为所动,继续往后院走去。
“柔儿!”
一声暴喝猛地从侧后方炸响。
只见靖安侯宋昭衡一身常服,形容仓促,显然是匆匆从内院赶出。
他脸色铁青,目光如电,直直射向沈柔,完全无视了身边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宋卿棠!
“霜儿寻死觅活,性命垂危!你竟还有心思在这里磨蹭?”宋昭衡几步冲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沈柔的胳膊就要将她往外拽。
力道之大,让沈柔一个趔趄,“快跟我去看霜儿!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侯爷!”沈柔被他拽得生疼,又惊又怒,反手将身后的宋卿棠护得更紧。
她指着宋卿棠,声音因愤怒而拔高,“你看清楚!这是卿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她今日归家,你身为父亲,连看都不看一眼吗?”
宋昭衡这才极其不耐烦地将目光扫向宋卿棠。
那眼神十分漠然,带着一丝嫌恶。
“什么亲生女儿?”宋昭衡嗤笑一声,“本侯的女儿,只有霜儿一个!”
他的目光掠过宋卿棠瞬间煞白的小脸,对沈柔道:“府里也不缺她一口饭吃,随便找个偏院安置了便是!现在,立刻跟我去看霜儿!她才是我们养了十五年的女儿!”
“快去看看霜儿,她这会子只想见你!”
【呵!好一个慈父情深!生怕他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再寻短见,倒不惜把亲生女儿当茅坑里的臭石头!】
【姓宋的狗贼演得一手好戏!你十五年前亲手将我与宋云霜调换,不就是图外室生的种能顶着嫡女的名头,占尽好处?】
【你娶我娘沈柔,图的哪里是这桩姻缘!分明是我外祖卫国公府的嫁妆,图的是我娘身后的滔天权势为你垫脚!你让她替你管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侯府,替你养野种和外室!】
【你让她替你养大你那心尖尖的女儿宋云霜!如今我回来了,坏了你的毒计!你就迫不及待逼死我,给假千金腾地方?】
【等你借沈家的势爬得够高了,再用毒一点点毒死我娘,你就称心如意了?做梦!】
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沈柔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就在这时,宋卿棠及时扶住了她。
宋卿棠见母亲要晕倒,眉头微蹙,另一只手探出,指尖带着一股清凉的微风,极快地拂过沈柔鼻端。
一缕极清冽的异香,瞬间钻入。
沈柔说不清具体是什么香,只觉那股气吸入肺腑的刹那,原本翻腾的血气瞬间平复,神智骤然清明。
宋昭衡,真的只爱宋云霜!
她为他辛苦打理侯府十五年,殚精竭虑,换来的是什么?
是日复一日的忽视,是若有似无的疏离。
他当年登门求娶时的殷勤,在她诞下长子后便肉眼可见地淡了。
他对三个亲生儿子如何?府里人人都说侯爷疼爱少爷,可那份“疼爱”是什么?
不过是逢年过节赏些贵重的物件,是生辰宴上敷衍的几句“吾儿甚肖乃父”!
他何曾真正关心过孩子们的生活?何曾亲自考校过他们的功课?
那宋云霜呢?
宋昭衡曾说,初为人父时太过年轻,又忙于公务,错失了孩子们成长的乐趣。
有了霜儿后,他想好好补偿,连带着把前面的亏欠也补上。
那时,她被这看似温情脉脉的理由打动过。
可,若真是为了补偿做父亲的遗憾,若真觉得亏欠了前面的孩子,那他为何只将满腔宠爱与纵容,毫无保留地倾注在宋云霜一人身上?
长子十岁生辰,他忙于公事,只遣人送了一套砚台。
三子幼时感染风寒高热惊厥,她守在床边三天三夜未眠,宋昭衡不过匆匆来看了一眼,便扬长而去。
可宋云霜呢?这娇娇女不过咳嗽两声,宋昭衡便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亲自试药温。
这哪里是什么补偿?天底下哪有这样厚此薄彼的补偿?
唯有一种可能……
宋云霜是外室女!
沈柔终于明白了。
宋云霜是宋昭衡和他心爱的外室生下的野种!
所以他要偷龙转凤,故意调换自己的女儿!
“为夫对你很失望!”
宋昭衡这句带着冰渣子的斥责,狠狠掷在沈柔脸上,砸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十余年了,她为他殚精竭虑,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侯府。到头来,却成了他口中的“失望”!
沈柔猛地抬起头,那双一向柔顺的眼眸,此刻迸射出冷光,直直刺向宋昭衡:
“侯爷是对我很失望?那我今日,倒要对侯爷说一句痛心!”
目光扫过一旁垂首的宋卿棠,“侯爷可曾抬眼仔细瞧瞧,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孩子!她是十月怀胎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你们靖安侯府本该千娇万宠的嫡小姐!”
她一把将宋卿棠拉到身前,直视着宋昭衡骤然阴沉的脸,一字一句道:
“今日她归家,府门未进,侯爷你不闻不问,反是劈头盖脸厉声斥责!斥责我未能先去顾你那要死要活,上吊寻死的心肝宝贝宋云霜?”
“霜儿为何寻死?为的是争宠!为的是打压她刚接回府的姐姐!为的是让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个亲娘和棠儿心胸狭窄,容不得她!她哪里是真心寻死?分明是拿死来逼迫!逼迫我们娘俩在这侯府一进门就矮她一头,要我们从此不敢提她的身份!”
“她是顶替了我亲生女儿十几年富贵的人!侯府上下锦衣玉食地养她至今,她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没缺过!她本该感激涕零,跪谢侯府生养之恩,而不是用上吊来算计打压我沈柔失而复得的亲生骨肉!宋昭衡,你这心,未免偏得太没道理!”
这一番痛斥如同狂风暴雨,气得宋昭衡额头青筋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