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马车宽敞而舒适,车内铺着锦垫,小几上放着清茶和点心。
与宋玉蝉同坐的,还有方才在青莲观一同被解救出来的工部侍郎之女桑小姐和都尉府嫡女姜小姐。
两位小姐惊魂初定,对宋玉蝉和这位突然出现的宋卿棠感激不已,车内的气氛颇为融洽。
宋玉蝉吩咐丫鬟给桑小姐和姜小姐上了压惊的茶,安抚了几句,便让她们靠在车厢上闭目休息。
她自己则拉着宋卿棠的手,让她坐得离自己更近一些。
“路上颠簸,坐近些稳当。”宋玉蝉的声音温柔,取出干净的帕子,细心替宋卿棠擦拭着额角因的一点薄汗,“回府后,让绣娘给你多做几身新衣裳。这些年流落在外,委屈你了。”
宋卿棠有些不自在地微微躲闪,脸颊泛起红晕。
【长姐真好……还给我擦汗。可是,我从小在山野长大,粗手粗脚的,会不会弄脏了长姐的帕子?还有新衣裳。我都多久没穿过新衣裳了。宋云霜她在侯府定然是绫罗绸缎,珍馐美味吧?她抢了本属于我的人生,还差点害了长姐……】
听到这心声,宋玉蝉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想起这些年宋云霜在府中的娇纵,想起母亲有时看着云霜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原来一切皆有缘由。
就在这时,宋卿棠的心声再次响起:
【说起来,长姐可千万要离那个三皇子祁晟远一点!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心机深沉,最是会利用女子感情。他根本配不上长姐这般风光霁月的人!长姐值得更好的,比如太子殿下就很好!】
三皇子?伪君子?宋玉蝉微微蹙眉。
卿棠怎么认识三皇子的?而且,她为何会突然提到太子?
【唉,可惜长姐还不知道,半年前在青莲观后山救了太子殿下的本来就是她,却被宋云霜冒领了功劳!太子殿下当时昏迷不醒,自然不知是谁救了他。】
【宋云霜定是后来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消息,趁机冒充,不仅得了太子青眼,只怕还因此对长姐生了歹意,毕竟长姐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是最大的威胁!长姐日后在府中,定要万分小心宋云霜才是!】
半年前……青莲观后山……太子!
宋玉蝉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那时,她来青莲观为母亲祈福,回去的路上偶遇重伤昏迷的华服少年,她通晓一些医理,见他伤势危重,便撕下衣襟为他包扎止血,又喂他服下了随身携带的药丸。
一直守到他气息平稳了,才匆匆离去。
当时,并没有人见证。
后来,过了些时日,是宋云霜拿着一枚玉佩来到她房中,说是太子殿下感念救命之恩,特赐下的谢礼。
又说殿下不想让此事声张,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让她不要对外人说。她当时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但宋云霜说得恳切,她也没有深究,只是将玉佩收起,并未佩戴。
原来如此!
原来竟是云霜冒领了她的功劳!
而她这个真正的恩人,反而被蒙在鼓里,甚至被宋云霜视为眼中钉!
宋玉蝉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侧过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有些昏昏欲睡的宋卿棠,目光复杂。
这个妹妹,今日不仅救了她,更是一语道破了秘密。
宋卿棠似乎睡得不大安稳,眉头微蹙,心声再次断断续续地传来:
【桑小姐与姜小姐今日逃过一劫,可她们未来的命数,还是十分坎坷。桑家日后会被卷入贪墨案,桑小姐会被送去给年过花甲的老太爷做妾,受尽折辱,不过一年便香消玉殒。姜小姐所嫁非人,夫君宠妾灭妻,她最后竟在一个冬夜,被活活冻死在柴房里……】
这些心声,刺得宋玉蝉心口发疼。
她看着眼前两位年轻的官家小姐,难以想象她们未来竟会遭遇如此凄惨的命运。
这究竟是卿棠的臆想,还是某种预示?
马车在靖安侯府门前还没有停稳,另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翻身下马,干脆利落,正是身着官服的沈星遥。
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丝锐利,目光先是扫过马车,确认宋玉蝉和宋卿棠无恙,这才快步上前。
“表妹。”沈星遥的声音低沉,隔着车帘传来,“青莲观的丑闻,影响恶劣,已不是寻常的女眷纠纷。若是要立案彻查,就需要苦主告状,方能名正言顺。你可愿意作为原告,将今日的事,对簿公堂?”
车内一时寂静。
桑小姐和姜小姐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向宋玉蝉。
女子名节重于性命,一旦对簿公堂,今日险些受辱之事便会人尽皆知,即便她们是受害者,日后也难免遭人非议。
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然而,宋玉蝉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表兄,我愿意。”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不仅是对沈星遥说,更是对车内的妹妹和两位小姐:“今日要不是表哥和卿棠及时赶到,要不是我们侥幸脱身,后果将不堪设想。
如果我们因为惧怕流言蜚语,便忍气吞声,只会让更多无辜女子受害。既然没人愿做第一个站出来的人,那我宋玉蝉,便来做第一人!不仅要告,还要告得天下皆知!”
【长姐威武!长姐霸气!啊啊啊!这才是我们靖安侯府嫡长女该有的气魄!什么狗屁名节,有命重要吗?有公道重要吗?长姐好样的!打破这吃人的规矩!我为你疯狂打call!】
宋卿棠的心声如同沸腾的开水,欢呼雀跃。
宋玉蝉原本紧绷的心弦一松,甚至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旁边的桑小姐和姜小姐听了这番话,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姜小姐紧紧攥着衣角的手微微松开,她看了看宋玉蝉,又看了看宋卿棠,怯生生地开口:“玉蝉姐姐……我也愿意作证!”
桑小姐也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背:“还有我!她们敢做,我们凭什么不敢说!这公道,我们自己讨!”
沈星遥站在车外,将车内女子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点头道:“好!三位小姐深明大义,勇气可嘉。沈某定当秉公办理,还诸位一个公道!请诸位小姐先回府休息,稍后,大理寺会派人上门录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