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太荒唐了。”在场读书人无一不摇头大呼荒唐。
这不是在退婚,这是在踩他穆斐的脸面,再加上公堂上的事,今日之后,他会成为安阳县茶余饭后的笑谈,士人们也将耻与他为伍,这对于一个准备走上仕途的举人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穆斐脸色惨白如纸,一股血气涌上心头,他后悔了。
他不该因对秦昭宁这毒妇心怀愧疚而没听从良言,以至于失了先机,被她一步步逼至于此。
决定退婚的时候,他设想过无数的可能,却从未设想过眼前这一种。
现在他是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进退维谷。
退?他堂堂七尺男儿,新晋举人,被一个女子在家门前大张旗鼓逼着退婚,着实是古未闻之之荒唐。
不退?都到此地步,容不得他不退,何况……
一想到今早收到的信笺,穆斐硬压下喉间的血腥气,一个字如冰锥般掷出:“退。”
秦昭宁心头一松,迫不及待从怀中掏出一纸婚书,以及一个荷包。
两人昨日‘约定’好,今日一手交钱,一手退信物,因而她出门时便将这两样东西带身上。
穆斐一直认为她不是真心退婚,而是在以退为进,见她这般迫不及待,心头一梗,脸色黑得吓人。
见女方都把婚书和信物拿出来,男方却只顾着冒黑气,众人又再次起哄。
穆斐深深吸了口带着血腥的冷气,也从怀中掏出一纸婚书,还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在阳光下,玉佩泛着温润的光芒,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今日他设局,本是准备在公堂上,将秦昭宁逼入绝境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逼得她不得不退婚,因而婚书和信物他也恰好带在身上。
“秦昭宁,这婚今日若是退了,你我以往情意也将一刀两断,往后也再无干系,你确定不后悔吗?”
秦昭宁眉头拢起,举步朝他走近,眉宇间似罩着愁绪。
见状,穆斐露出得意的神情,嘲讽道:“我就知道你做这么多都是为了逼我留在你身边,秦昭宁,就算你现在后悔,我也……”
话未说完,手中的婚书和玉佩咻地一下就没了,未等他反应过来,又被塞了回来,低头一看,塞回来的是秦昭宁手中的婚书和荷包。
没有理会裂开的他,秦昭宁抚了抚质地细腻的玉佩。
玉佩缺了一角,因而看不清上面的纹路,似龙似蛇,确实是她娘亲临终前给她的那块。
将玉佩收起,又展开婚书,看着上面她与穆斐的名字,当日立下婚事时的美好与幸福也不禁浮现在脑海里。
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秦昭宁拿起婚书,双手捏着纸张两角……
嘶啦,嘶啦,嘶啦~~~
在穆斐瞪大的双眸中,婚书被撕成两半,四半,最后成了一堆碎纸,随着她往上抛,风儿吹过,扬扬洒洒如雪花般吹散在空中,连带着两人多年的情感与羁绊,还有她心头的郁气,就这么散了。
看着飘落在掌间的碎纸,穆斐恍惚间似是看到连着他与秦昭宁的红线咔嚓断了,消失了。
抬手抚着空落落的胸口,怎么那么难受呢?
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没有了婚约的束缚,以他的才华与容貌,他可以去攀更高的高枝,追求更高的权位。
“穆斐,你我婚约既已退了,你与婶子欠我的钱也该还了。”
相较于穆斐的失魂落魄,秦昭宁那个叫神清气爽,但她也没忘记,那八十八两八十文。
“我欠你的?阿宁,你这是在跟婶子讨债吗?好,好,好……”
看着穆斐犹如被抽走了精气神的颓散模样,穆母心疼坏了,对‘咄咄逼人’的秦昭宁再也做不出慈爱的样子,愤怒的脸上是明晃晃的失望。
“自你母亲去世,我怜你孤苦无依,疼你更甚亲儿,不想竟是疼出个白眼狼。”
穆母转身,带着满腔的悲愤朝着门内喊了一声。
穆老爷这才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气势摆得很足。
乔若雁立刻护在秦昭宁身前,围观的百姓纷纷后退,就怕穆家的恶奴打人。
“你就是秦昭宁?”穆老爷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顿了顿,拉长的声线显得压迫性十足,“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就敢跟我穆家作对?呵,勇气可嘉。”
“多谢夸奖。”秦昭宁毫不畏惧,轻扬起的眉梢竟隐隐透着抹隐而未露的气势,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
穆老爷一时竟有种被一个小丫头的气势反压一头的荒诞感,这让他很是羞恼,衣袖一甩,就要让家仆好好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他向来霸道,就算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他也毫无顾忌,至于名声?
他向来认为,无权无势的贫民就是蝼蚁,只要有权有钱有势,何人敢置喙一句。
“二叔。”穆斐出声阻止,他将来是要走上仕途的,自是要爱惜羽毛,虽然他现在在安和县已是名声扫地。
“二弟,大嫂可否求你件事?”穆母适时开口,脸色因羞愧而涨得通红,眼角泛着屈辱的泪花,声音艰难道:“能,借我八十八两吗?我,和斐儿实在没有那么多钱。”
说完,眼角的泪珠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看得人心生怜惜。
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渐渐有微弱的声音指责秦昭宁太过咄咄逼人,更甚至于开始对她的行为进行批判。
这可把乔若雁气得,恨不得把这些墙头草圣母揪出来暴揍一顿。
这才是高手啊!
秦昭宁盯着穆母,心中感慨不已,跟她一比,穆斐真的是弱爆了。
“大嫂这说得什么话,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借不借。”穆老爷大气一挥手,就让管家去取钱。
很快管家就捧来一个小匣子,穆老爷当众打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众人双眼发光,寻常人家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
“你我以后,两不相欠。”穆斐接过钱匣,夹着满腔怒火朝着秦昭宁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