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心思深沉的壹大爷。
曹小瞒只觉得心累。
像刚打了一场无声的仗。
他瘫坐在椅子上。
看着依旧没心没肺、对镜自怜的潘莲。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跟这妖精。
真是有理说不清。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琢磨着怎么再去搞点吃的。
总不能真让这两位姑奶奶饿肚子。
潘莲还好哄。
大不了再编几句甜言蜜语。
可里屋那位……
他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秦淮茹可是怀着孩子呢。
营养跟不上可不行。
正发愁呢。
屋外又传来了动静。
这次不是咳嗽。
而是一种刻意放重的、带着某种节奏的脚步声。
咚…嗒…咚…嗒…
像是在丈量土地。
又像是在巡视领地。
曹小瞒心里一咯噔。
这脚步声太有辨识度了。
是贰大爷刘海中！
他今天没去上班？
怎么又一个接一个地来？
还没完没了了！
曹小瞒硬着头皮站起来。
推开房门。
果然。
刘海中正背着手。
挺着微凸的肚子。
在院当间来回踱步。
脑袋微微昂着。
眼神扫过各家各户的门窗。
一副领导视察工作的派头。
看到曹小瞒出来。
他停下脚步。
清了清嗓子。
“咳！”
“小瞒啊，在家呢。”
语气拿腔拿调。
透着股不自然的严肃。
“贰大爷。”
曹小瞒应了一声，心里直打鼓。
这位爷又是唱的哪一出？
刘海中点点头。
迈着方步走过来。
在他面前站定。
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目光在他空荡荡的手和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
“刚回来？”
“啊……是，出去转了转。”
曹小瞒含糊道。
“嗯。”
刘海中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
“年轻人，不要老是闲逛。”
“要把精力，用在正道上。”
他顿了顿。
开始进入主题。
“刚才……老易找你谈话了？”
曹小瞒心里暗骂。
这院里真是没秘密。
屁大点事，转眼就人尽皆知。
他点点头。
“是，壹大爷关心我，跟我聊了几句。”
“哼！”
刘海中似乎对“关心”这个词不太满意。
“关心是好事！”
“但光是口头关心，不够！”
“关键要看行动！看表现！”
他挺了挺胸脯。
努力让自己显得更高大一些。
“作为院里的贰大爷！”
“我也很有必要，跟你谈谈！”
曹小瞒：“……”
得。
又来了。
他只能做出虚心受教的样子。
“是，您说，我听着。”
刘海中对他的态度似乎比较满意。
脸色缓和了些。
但语气依旧拿捏着领导的范儿。
“最近院里，关于你的一些情况，我也听说了。”
“风言风语不少啊！”
“这很不好！”
“严重影响了大院的团结！和稳定！”
他挥了挥手。
像是在做报告。
“咱们大院，一直是个先进集体！”
“讲究的就是个团结互助，风气正！”
“不能因为个别人，破坏了这么好的传统！”
曹小瞒低着头。
心里吐槽：这大帽子扣得，比壹大爷还直接。
“你呢，年轻，容易犯错误。”
“这可以理解。”
刘海中的语气。
带着一种“我很大度”的宽容。
“但是！”
“犯了错误，就要认识到错误！”
“就要改正错误！”
他盯着曹小瞒。
“首先！”
“你这个生活作风，就要注意！”
“一个大小伙子，屋里藏个娇滴滴的表妹？”
“这像话吗？”
“谁知道是真是假？”
“就算真是表妹，也要注意影响！”
“瓜田李下，要懂得避嫌！”
曹小瞒忍不住辩解。
“贰大爷，她真是我表妹，介绍信……”
“哎！”
刘海中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没说不是！”
“我是说影响！影响懂吗？”
“要注意影响！”
“其次！”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你这个消费观念，也有问题！”
“听说你最近大手大脚？”
“白面馒头随便送？”
“工业券说给就给？”
“这很不好！”
“年轻人，要懂得勤俭节约！”
“要艰苦朴素！”
“钱要花在刀刃上！”
“不能有点钱就烧包！就忘乎所以！”
曹小瞒心里嘀咕：我花我自己的钱，碍着您什么事了？
但他嘴上不敢说。
只能点头。
“是，您说得对。”
“最后！”
刘海中伸出第三根手指。
表情更加严肃。
“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你是轧钢厂的工人！”
“是国家的主人！”
“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放在为人民服务上！”
“不要整天琢磨些歪门邪道！”
“更不要被一些……资产阶级的享乐思想腐蚀！”
他说得义正辞严。
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曹小瞒脸上了。
曹小瞒只能不断点头。
“是是是，您教育得是。”
刘海中见他态度“诚恳”。
语气又放缓了一些。
带着点“我为你好”的意味。
“小瞒啊。”
“我呢，作为院里的领导，又是长辈。”
“说你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是帮助你进步！”
“你要理解贰大爷的良苦用心！”
曹小瞒心里翻了个白眼。
嘴上却说。
“理解，理解，非常感谢贰大爷。”
刘海中满意地点点头。
背着手。
又踱了两步。
忽然。
像是随口一提。
“对了。”
“我看你最近……好像认识些厂外面的人？”
“还经常往外跑？”
曹小瞒心里猛地一紧！
这老家伙！
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他赶紧解释。
“没有没有，就是……就是以前的老同学，偶尔碰见聊两句。”
“嗯。”
刘海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交朋友可以。”
“但要擦亮眼睛！”
“要交益友，不交损友！”
“有些社会上的闲散人员，还是要保持距离。”
“免得被带坏了，或者……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他顿了顿。
压低了一点声音。
“你要是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困难。”
“或者……遇到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人、不好处理的事。”
“可以来找贰大爷嘛！”
“贰大爷在厂里，在院里，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可以帮你……协调协调，解决解决。”
曹小瞒听着这话。
总觉得有点别扭。
这不像关心。
倒像是……试探？
或者想抓点他什么把柄？
他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谢谢贰大爷，我没什么困难。”
“真遇到解决不了的，一定找您。”
刘海中似乎有些失望。
但又不好再说什么。
他再次挺起胸膛。
做总结陈词。
“总之！”
“要认清形势！”
“要提高觉悟！”
“要紧密团结在……呃……在三位大爷周围！”
“共同维护好我们大院的荣誉！”
“明白吗？”
“明白！明白！”
曹小瞒点头如捣蒜。
只想赶紧把这尊大神送走。
刘海中终于完成了他的“教育”工作。
显得心满意足。
他最后瞥了一眼曹小瞒家紧闭的房门。
似乎想透过门板。
看看里面那个传说中的“表妹”。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好奇心。
保持着领导的矜持。
背着手。
迈着四方步。
慢悠悠地走了。
曹小瞒看着他消失在月亮门后。
长长地。
松了一口气。
好家伙。
这贰大爷。
摆谱摆得比壹大爷还厉害。
道理没讲出几句。
官腔打了一堆。
最后那几句关于“厂外面的人”的话。
更是让他心里警铃大作。
这院里。
盯着他的人。
看来不止一个两个。
他疲惫地转过身。
准备回屋。
却差点撞到一个人。
潘莲不知何时。
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身后。
正扒着门缝。
往外看呢。
脸上带着饶有兴味的表情。
“官人~”
“这又是个什么官儿？”
“瞧着派头不小~”
“说话拿腔拿调的~”
“比我们那儿的县太爷，还能摆架子~”
曹小瞒没好气地把她推进屋。
“什么官儿？屁大个院管事，还真把自己当领导了！”
潘莲掩嘴轻笑。
“哟~”
“官人这是受了气，拿我撒火呢~”
“不过……”
她眼波流转。
“这位‘领导’，倒是比先前那个姓易的，好懂得多。”
“心思啊，都写在那张胖脸上了~”
曹小瞒一愣。
“你看出来了？”
“哼~”
潘莲得意地一扬下巴。
“这有何难？”
“他呀~”
“不就是想摆摆官威，显显他能耐。”
“顺便……”
“摸摸你的底细，看能不能拿捏住你，或者……捞点好处？”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
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狡黠。
“只可惜~”
“演技差了些~”
“火候也不到家~”
“徒惹人笑罢了~”
曹小瞒惊讶地看着她。
没想到。
这妖精看人看事。
还真有几分准头。
刘海中那点小心思。
被她扒得干干净净。
“行了行了。”
他摆摆手。
“你看得再透也没用。”
“这院里的人，一个比一个难缠。”
“咱们还是想想，晚上吃什么吧！”
提到吃。
潘莲立刻来了精神。
也忘了继续点评贰大爷了。
“官人~”
“我要吃昨儿个那种油渣炒的白菜~”
“香得很~”
曹小瞒苦笑。
“我的姑奶奶！”
“哪还有油渣啊！”
“最后那点猪油，早上都被你抹嘴了！”
潘莲顿时撅起了嘴。
“那不管~”
“官人你想法子去~”
“总不能饿着我和你那……宝贝秦姐姐吧？”
她故意把“秦姐姐”三个字。
拖得长长的。
带着明显的醋意。
曹小瞒一个头两个大。
看着眼前这位风情万种却只会添乱的美人。
再想想里屋那位怀着孩子、需要营养的孕妇。
还有门外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居。
他感觉。
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四面透风的包围圈。
而手里。
只剩下一个。
空空如也的菜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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