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儿车的吱呀声和傻柱粗重的喘息声,最终都消失在了胡同口冰冷的夜色里。
曹小瞒站在院门前,寒风立刻将他包裹,让他打了个激灵。
身后的院子,重新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几扇窗户后还隐约透着窥探的光。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快步走回自家屋前。
推开门,一股暖意夹杂着幽怨的气息扑面而来。
潘莲并没有睡,而是拥着被子坐在炕头,煤油灯将她姣好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见曹小瞒进来,她冷哼一声,俏脸含霜:“官人这英雄救美,可还痛快?深更半夜,为了那寡妇的儿子,倒是跑得殷勤。”
语气里的酸意,几乎能腌咸菜。
曹小瞒此刻没心思跟她斗嘴,一边飞快地从炕柜深处摸索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他全部的家当,主要是系统奖励的那些钱和票证,一边快速说道:“人命关天的事,哪能看着不管?棒梗那孩子疼得厉害,像是急性盲肠炎,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他顿了顿,看向潘莲,语气放缓了些:“家里你先照看着,我得去医院看看。这钱……怕是少不了。”
潘莲听到“要出人命”,脸色稍稍变了变,她虽妒忌,但也并非真正恶毒之人。
尤其是听到“钱少不了”,她更是蹙起眉:“官人!我们那点家底……”
“顾不上了!”曹小瞒打断她,将布包揣进怀里,语气坚决,“钱没了还能再挣,人没了就真没了。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不再看潘莲的反应,转身又扎进了寒夜里。
潘莲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气得捶了下炕席,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独自生着闷气。
从四合院到最近的区医院,路程不近。
曹小瞒一路小跑,呵出的白气在眼前迅速消散。
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管子生疼,但他不敢停歇。
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关于急性阑尾炎的知识,越想越觉得后怕。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有限,一旦延误,后果不堪设想。
他更担心的是,到了医院,钱不够怎么办?手续会不会很麻烦?秦淮茹一个人能应付得来吗?傻柱虽然跟了去,但那家伙莽撞,怕是帮不上太多忙。
各种念头纷杂而来,让他心绪不宁。
唯有怀里的那卷钱票,似乎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底气。
终于,区医院那栋灰扑扑的楼房出现在视野里。
只有急诊室还亮着灯,像黑暗中唯一睁着的眼睛。
他加快脚步冲了进去。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寒冷和某种不安的气息涌入鼻腔。
急诊室里灯光惨白,照得人脸色发青。
寥寥几个等候的人,都蜷缩在长椅上,表情麻木或痛苦。
他一眼就看到了秦淮茹。
她正孤零零地站在走廊尽头,手术室(或处置室)的门紧闭着,门上方亮着一盏刺眼的红灯。
她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要将它看穿。
傻柱并不在旁边,可能去办手续或者找地方取暖了。
“秦姐!”曹小瞒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秦淮茹猛地回过头,看到曹小瞒,那双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里,瞬间又涌上了水光,像是看到了唯一的依靠。
“小瞒兄弟……你、你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鼻音,“棒梗……棒梗被推进去了……医生说要马上手术……签、签了什么同意书……我手抖得都快握不住笔了……”
她语无伦次,显然吓坏了。
“别怕,别怕,手术就好,做了手术就好了。”曹小瞒连忙安慰,尽管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医生说……说送来得还算及时……但、但也要尽快手术……不然很危险……”秦淮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怎么办啊小瞒……那么多钱……手术费、药费……我……”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只有她那个干瘪的小布包和曹小瞒之前给的那些钱。
曹小瞒立刻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布包,塞到她手里:“钱的事你别操心,我这儿有!先紧着棒梗治病要紧!”
布包沉甸甸的,触手的感觉让秦淮茹猛地一颤。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想要推拒:“这……这怎么行……不能总是用你的钱……”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曹小瞒语气强硬地打断她,不容置疑地将布包按在她手心,“先救孩子!其他的以后再说!”
秦淮茹握着那沉甸甸的布包,看着曹小瞒坚定而关切的眼神,所有推拒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太重了。
重得让她那颗在冰水里泡了太久的心,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真切的暖意。
这时,傻柱拿着一堆单据匆匆跑过来,额头上冒着汗:“办好了办好了,费老劲了!钱也交了……”
他看到曹小瞒,愣了一下,尤其是看到曹小瞒和秦淮茹站得很近,以及秦淮茹手里那个明显的布包,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再多说,只是把单据递给秦淮茹:“秦姐,给你。”
秦淮茹接过单据,手指依然在微微颤抖。
曹小瞒对傻柱说:“柱子哥,辛苦你了。这边我看着,天快亮了,你还得上班,先回去歇会儿吧。”
傻柱确实又冷又累,看了看紧闭的手术室门,又看了看秦淮茹和曹小瞒,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成,那……那我先回去。秦姐,有啥事你让曹……让小瞒兄弟招呼一声。”
傻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走廊里,只剩下曹小瞒和秦淮茹,以及那盏刺目的红灯。
时间变得格外缓慢而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滚过。
寒冷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医院的夜晚,格外的冷。
曹小瞒看秦淮茹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便脱下自己的旧棉袄,要披在她身上。
“不……不用,小瞒兄弟,我不冷……”秦淮茹慌忙推辞。
“穿着!你要是再冻病了,谁照顾棒梗?”曹小瞒不由分说,将带着他体温的棉袄裹在了秦淮茹身上。
棉袄上还残留着曹小瞒的气息,一种混合着淡淡皂角和年轻男子体温的味道,将秦淮茹包裹住。
冰冷的身体似乎真的找回了一点暖意,但这暖意,却让她心底泛起更复杂的酸楚和感激。
两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沉默地等待着。
偶尔有护士匆匆进出,他们便立刻投去询问的目光,但得到的总是“还在手术中,耐心等待”的答复。
焦虑和恐惧,在沉默中无声地蔓延。
“小瞒兄弟……”不知过了多久,秦淮茹轻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了……要不是你……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街里街坊的,说这些干嘛。”曹小瞒摆摆手,语气轻松,试图缓解她的紧张,“棒梗那孩子平时也挺机灵的,肯定会没事的。”
“可是那些钱……”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曹小瞒打断她,“只要人没事,钱总能挣回来。你别老想着这个,放宽心。”
他的话,朴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秦淮茹望着前方惨白的墙壁,眼神空洞,喃喃道:“有时候……真的觉得快撑不下去了……日子太难了……要不是为了孩子们……”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和无助的一面。
以往,她总是在人前强撑着,用泼辣或者柔弱伪装自己,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那点可怜的尊严,艰难地平衡着婆婆和孩子们的生活。
曹小瞒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日子再难,也得往前过。以后……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没有做出什么夸张的承诺,但这句话,在此刻听来,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让人安心。
秦淮茹侧过头,看着曹小瞒被灯光照得有些模糊的侧脸。
这个比她小几岁的男人,此刻却显得异常可靠。
他的果断,他的担当,他的慷慨,和他话语中那份莫名的笃定,都像是一道微弱却坚实的光,照进了她一片灰暗绝望的生活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感激、依赖、甚至是一丝朦胧好感的情愫,在她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她下意识地将身上的棉袄裹得更紧了些。
那上面属于曹小瞒的体温和气息,似乎正一点点驱散她积年累月的寒意。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口罩拉到了下巴下面,脸上带着疲惫。
曹小瞒和秦淮茹立刻站直了身体,紧张地迎了上去。
“医生,怎么样?我儿子怎么样?”秦淮茹的声音抖得厉害。
医生看了看他们,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放松:“手术很成功,阑尾已经切除了,幸好送来得还算及时,再晚点就穿孔了。现在麻药还没过,待会儿送到病房去观察。你们去个人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轰——
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巨大的庆幸和虚脱感瞬间席卷了秦淮茹。
她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曹小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医生!谢谢您!”秦淮茹靠着曹小瞒的支撑,泣不成声,反复说着感谢的话。
医生点点头,转身走了。
走廊里,秦淮茹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了曹小瞒的手臂上,哭得不能自已。
这是劫后余生的哭泣,也是情绪彻底宣泄的哭泣。
曹小瞒没有推开她,任由她靠着,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那份全然释放的脆弱。
过了好一会儿,秦淮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意识到自己几乎靠在曹小瞒怀里,脸颊微微一热,慌忙站直了身体,不好意思地抹着眼泪:“对、对不起,小瞒兄弟,我……”
“没事,秦姐,孩子没事就好。”曹小瞒温和地笑了笑,“你在这等着棒梗出来,我去办住院手续。”
说着,他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拿过那个装钱的布包和之前的单据。
秦淮茹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窗外的天色,已经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灰白。
长夜即将过去。
但这一夜共同经历的煎熬、恐惧和最终的庆幸,以及那份沉甸甸的恩情与依靠,却深深地烙在了秦淮茹的心里。
某种东西,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情谊,在寒冷的医院走廊里,无声却迅速地升温。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