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梗在医院住了五天。
这五天,对秦淮茹来说,是提心吊胆后逐渐安稳的五天,也是五味杂陈、心思浮动的五天。
对曹小瞒而言,则是钱包飞速瘪下去,但某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却悄然滋生的五天。
他几乎每天都要往医院跑一两趟。
有时是送饭。
他不再满足于食堂的馒头青菜,而是悄悄动用了系统奖励里那些稀罕的票证,或者绕远去好些的饭馆,买些有油水、有营养的。
一碗飘着金黄鸡油的老母鸡汤,几块炖得烂糊的红烧肉,甚至是一小盒难得一见的新鲜鸡蛋羹。
他用铝饭盒装着,外面裹上厚厚的棉套,送到病房时往往还冒着热气。
棒梗吃得小脸渐渐有了血色,看向这个“小瞒叔叔”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亲近和依赖。
秦淮茹在一旁看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
她劝过几次,说太破费了,吃食堂就挺好。
曹小瞒总是摆摆手,语气轻松:“孩子正长身体,又动了刀子,得补补。没几个钱。”
有时,他是去送东西。
脸盆、肥皂、换洗的衣服,甚至是几本小人书给棒梗解闷。
他想得周到,做得也自然,仿佛这一切都是他分内之事。
同病房的人见了,偶尔会笑着对秦淮茹说:“你爱人真体贴,孩子恢复得也好。”
秦淮茹顿时闹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曹小瞒在一旁也只是笑笑,并不点破,那态度更引人遐想。
秦淮茹的心,就在这一次次的送饭、送物和旁人有意无意的误会中,越发慌乱,也越发柔软。
她看着曹小瞒忙前忙后的背影,再想想自家那个只会撒泼打滚、此刻恐怕正心疼钱心疼得滴血的婆婆,以及那个遇事只会蛮干、实则没什么担当的傻柱……
一种强烈的对比和难以言说的依赖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她的心。
第五天下午,医生终于通知可以出院了。
结清最后的费用,曹小瞒帮着收拾好东西,一手拎着包袱,一手轻松地抱起虽然瘦了些但精神头不错的棒梗。
“走喽,回家喽!”他笑着颠了颠孩子。
棒梗搂着他的脖子,也咯咯地笑。
秦淮茹跟在一旁,看着这一大一小,恍惚间竟觉得这画面有几分刺眼的温馨。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掩饰性地整理着并不凌乱的衣角。
回到四合院,已是傍晚。
院子里飘散着各家各户做饭的香气。
见到他们回来,邻居们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带着探究、好奇,还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贾张氏早就等在门口,一见棒梗,立刻扑上来,心肝肉地叫着,上下其手地摸着,确认孙子是真的全须全尾地回来了,那颗始终吊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但紧接着,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曹小瞒手里那一沓医院的结算单上,脸色瞬间又阴沉下来。
那不仅仅是几张纸,那是剜她心头的肉啊!
她一把将棒梗拉进自己怀里,像是怕被曹小瞒抢走似的,然后眼睛盯着那沓单子,嘴唇哆嗦着,却半天没说出话。
曹小瞒何等眼色,自然明白。
他没等贾张氏开口,就很自然地将结算单递了过去,语气平静地说:“贾大妈,这是所有的单据,您过过目。出院结清的,都在这儿了。”
贾张氏一把抢过去,手指因为激动有些发抖,翻来覆去地看那上面的数字,越看脸色越白,呼吸越重。
那一个个数字,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眼睛。
她抬起头,看着曹小瞒,眼神复杂极了。
有感激,但更多的是被巨额债务压垮的恐慌和怨愤。
“小瞒……”她的声音干涩,“这……这么多钱……我们家……眼下实在是……”
她说不下去,只是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曹小瞒,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们还不起。
秦淮茹站在一旁,脸色也跟着白了,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
周围有几户人家悄悄打开了门或窗户,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许大茂甚至端了个碗,假装出来扒饭,实则耳朵竖得老高。
所有人都等着看曹小瞒会怎么接这话。
是立刻翻脸逼债?还是假大方实则另有所图?
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曹小瞒却笑了笑,那笑容里看不出丝毫压力。
他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贾大妈,您看您,说这个就见外了。”
他摆摆手,浑不在意。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棒梗叫了我这么多声叔叔,我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受罪不管?”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点明了他出手相助是看在孩子份上,情分所在,又巧妙地把“债务”的性质轻轻拨动了一下。
“这钱啊,”他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清,“您和秦姐千万别当成负担,更不用急着还。”
他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秦淮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什么时候家里宽裕了,什么时候再说。没有,就算了。孩子的健康比什么都强。”
“再说了,”他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玩笑的口吻,“您要是为这点钱急出个好歹来,我不是还得给您垫钱瞧病吗?那我不亏大了?”
这话引得旁边偷听的几个人忍不住低笑出声。
连紧绷着脸的贾张氏,嘴角都抽搐了一下,想骂又不好骂出口。
秦淮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曹小瞒。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不是冷冰冰的债务,而是带着温度的、近乎馈赠的宽容。
“这……这怎么行……”她喃喃道,心里堵得厉害,“不行……一定要还的……”
这话她说得没多少底气,更像是一种姿态。
曹小瞒笑着摇摇头:“秦姐,你就别跟我争这个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棒梗的身体彻底养好,把日子过顺当了。其他的,都是小事。”
小事……
一笔足以压垮她们家一年的巨款,在他口中成了小事。
贾张氏捏着那沓沉甸甸的单据,看着曹小瞒坦然真诚(至少表面上是)的脸,心里那点因为巨额债务而生出的怨怼和猜忌,像是被戳了个口子的皮球,慢慢泄了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难以置信的轻松,有残余的心疼,有占了便宜的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感激。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胡搅蛮缠、占小便宜是常事,但真正欠下这么大的人情,却是头一遭。
这感觉,比欠了钱更让她心里别扭,却也让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对曹小瞒横眉冷对。
她干瘪的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极其艰难地挤出一句:“小瞒……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了……”
这话说得别扭至极,声音也干巴巴的。
但确实是出自真心。
曹小瞒笑了笑,适可而止:“街里街坊的,应该的。快带棒梗进屋歇着吧,刚出院,别吹了风。”
他表现得大方得体,毫不居功。
贾张氏这才仿佛找到台阶,连忙拉着棒梗,几乎是逃也似的钻回了屋里。
秦淮茹落在后面,她看着曹小瞒,眼神里的感激几乎要溢出来,还混杂着许多别的、更柔软的东西。
她低声道:“小瞒……谢谢……真的……谢谢……”
声音微微发颤。
曹小瞒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微光的水眸,心里微微一动,只是温和地点点头:“快进去吧。”
秦淮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
门关上了。
院子里看似恢复了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不一样了。
那笔冰冷的债务,在曹小瞒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悄然转化成了一份温热的人情。
一份沉重得让贾张氏无法再肆意撒泼的人情。
一份让秦淮茹心生无限感激与依赖的人情。
而这份人情债,将如何偿还,由谁偿还,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曹小瞒转身往自己家走去,感受着身后那些尚未完全收回的、复杂各异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关系,正在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发生着微妙而关键的转变。
潘莲倚在自家门框上,冷眼看着这一切,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官人这散财童子和情圣的戏码,演得倒是越发纯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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