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檐廊,酒暖茅堂。
聚天涯、意气飞扬。
剑鸣惊雪,笔落成章。
正少年狂,英雄志,侠肝肠。
风云际会,沧桑同尝。
结金兰、共守炎凉。
醉谈今古,笑论兴亡。
愿岁无忧,情长在,路无疆。
老屠子见此情景,不禁得意地放声大笑:“怎么样?我这酒还不错吧?”
“此酒气味芬芳馥郁,味道甜美醇厚,入口清新爽口,回味甘甜醇香。”北宫夜手捧酒杯,小口小口地细细啜饮,由衷赞道:“着实好喝。相较那些尘封多年的老酒,竟还多了几分独特的香气。”
东家满脸笑意,解释道:“小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新酿的米酒啊,偏甜口味,最适宜你们少年人饮用。至于那陈年老酒,自然也有其独到之处,酒香浓郁且刚烈,二者各有千秋啊。”
穆子琛举起酒杯,说道:“来,两位兄弟,我敬你们一杯。”
萧祁斟满酒杯,举杯示意,目光投向北宫夜。北宫夜亦斟满酒,三人一同一饮而尽。
老屠子自顾自地斟满酒,一饮而尽后,感慨道:“哎,已经许久未曾与我那些老兄弟们一同饮酒了。待这场雪过后,也该去探望探望他们了。”
萧祁好奇地问道:“老哥,你那些兄弟们如今在何处呢?若距离不远,不妨叫过来,大家一同畅饮一番啊。”
“嗨!”老屠子放下酒杯,微微叹气:“他们在何处?他们的英魂长存,无处不在啊!”
穆子琛面色微微一变,顿时肃然起敬,说道:“原来是军中前辈?实在是失敬失敬。”
北宫夜微微一愣,随即也举杯向他致敬,说道:“老哥不必过于伤怀。他们为家为国,虽死犹荣。”
萧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毕竟这老屠子一看便是星颐国的士兵,他身为北离皇子,给对方敬酒,万一老屠子的战友们是在与北离交战时牺牲的,这可就有些不妥了。
北宫夜抿着嘴唇,缓缓低下头。
老屠子一边喝着酒,一边感慨起当年的往事:“老子当年与兄弟们,那可是参加过抗南战役的。只是他们命途多舛,最终没能回到家乡。哎……”
他抬手抹了抹脸:“几个老兄弟的妻儿老小,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也算是有脸面去见他们了。等雪停了,无论如何也得去找他们喝一回。”
东家在一旁嘟囔道:“怪不得每个月的俸禄都花得精光。敢情是拿去救济别人了。”说着,他跑到柜台后面,翻出账本,勾勾画画起来。
店小二凑过去一看,只见东家在账本上写着:老屠子正月月俸加一百钱。
如今已是腊月,这也就意味着下个月老屠子的俸禄会增加一百钱。
店小二小步跑到老屠子身边,将此事告知他。老屠子微微一怔,随即大笑道:“东家真乃妙人也!”
东家撇了撇嘴,说道:“你最好在炒菜的时候多用些心思,多多招揽客人才是正经事。”
“是极是极。”老屠子大笑着,转而看向三人:“哎,几位小兄弟,你们又是从何处而来?此番要去往何方呢?”
三人面面相觑,却无人应答。老屠子自顾自地笑着说:“我观你三人志趣相投,风骨不凡,倒不如义结金兰。人生在世,能得一二知己,实乃幸事啊。”
萧祁微微一笑,说道:“老哥所言极是。我也觉得咱们极为投缘。要不咱们结拜为异姓兄弟?”
穆子琛拍手赞同,道:“附议。”
北宫夜稍作思索,便欣然应允:“甚好。”
莺歌为他们三人倒满酒,又点上一炷香。三人面向门口,虔诚地磕了头。
“两位贤弟,愚兄痴长你们几岁,虽武艺比不上二位贤弟,但也厚着脸皮,争个大哥之位了。”穆子琛手端酒杯,笑意盈盈地说道。
萧祁和北宫夜对视一眼,同时伸手去拿第二杯酒。
“那我第二。”萧祁眼疾手快,率先端起了第二杯酒。
“凭什么?”北宫夜动作稍慢,手抓了个空,只得端起第三杯酒,争辩道:“你我皆是冬月初三生辰,理应我排第二才对。”
萧祁笑眯眯地说道:“不用说,肯定是我比你大。你就乖乖当三弟吧。”
“不成。”北宫夜不依不饶:“我堂堂……怎能屈居人下?”
穆子琛自然明白他未竟之语,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样吧,以二位贤弟的生辰八字来区分长幼,如此倒也合情合理,你们觉得如何?”
“我戌时三刻。”萧祁心中有些忐忑,毕竟这个时间已经挺晚了,万一北宫夜出生时间比他早,那他不就成最小的了。
北宫夜瞪大了眼睛,咬着嘴唇,半晌,郁闷地说道:“二哥。”
一听他这么说,萧祁就知道自己稳了,立刻与他碰杯,笑道:“嘿嘿,三弟多礼了。”
原来萧祁是戌时三刻出生,北宫夜是亥时二刻出生,萧祁比北宫夜大了半个时辰。
“我,穆珂……”
“我,萧祁……”
“我,北宫夜……”
“今日结为异姓兄弟。当以忠诚为本,义结金兰,自此风雨同舟,患难与共,誓言永不背叛。如违今日誓,世人皆可诛。”
穆子琛举杯,说道:“二弟三弟,为兄先干为敬。”
三人再次一饮而尽。
自此,三人正式结为异姓兄弟。
老屠子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大笑道:“哈哈哈——好好好,好久没有如此痛快过了。今日三位小兄弟义结金兰,老哥哥我做东,你们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东家凑过去嘀咕道:“才给你涨了薪俸,你就乐昏了头。省着点儿花。”
北宫夜微笑着塞给东家一片金叶子,说道:“那东家看看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端上来。”
东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立刻拉着老屠子往后厨走去,说道:“得嘞,财神爷您稍等。马上就好。”
店小二手脚麻利地擦干净桌子,换上崭新的酒杯,又拿来一坛陈酿。
“噗咳咳咳——”烈酒刚一入喉,辛辣的感觉瞬间袭来,呛得北宫夜直接喷了出来,咳嗽得眼角都红了。
穆子琛赶忙说道:“慢些喝。这陈酿可不像新酒那般温和,极为刚烈。三弟你不胜酒力,还是再上一坛新酒吧。这陈酿就别喝了。”
“叶公子,喝点水。”莺歌倒了杯水递给北宫夜。
萧祁轻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说道:“你还真不会喝酒啊。”
北宫夜以袖掩住口鼻,咳嗽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待稍微平复一些后,他斜睨了萧祁一眼,没好气道:“我可不像你。”
“我又怎么了?”萧祁挑了挑眉,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喝这种酒,可没骗你啊。”
北宫夜气鼓鼓地转过头去。
没过一会儿,店小二又拿来一坛新酒,为他们四人倒满。
酒过三巡,几人的兴致愈发高涨,欢声笑语在屋内回荡。
醉意渐浓,萧祁来了兴致,拔刀起舞。
身姿矫健,如蛟龙出海般灵动,在屋内辗转腾挪。手中刀法刚劲有力,却又不失飘逸洒脱之态,恰似惊鸿掠水般美妙。
穆子琛此时已满脸通红,眼神迷离,但被萧祁的举动勾起了兴致。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大喊:“莺歌,快拿纸笔来!我要作画!”
莺歌抿嘴轻笑,不一会儿便将纸笔准备妥当。
穆子琛迫不及待地接过,笔锋如龙蛇游走,以刚劲的线条勾勒着眼前的画面。
随着笔尖的滑动,宣纸之上渐渐浮现出屋内的场景:萧祁舞刀时的飒爽英姿、众人欢笑的模样,都被他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来,难得一副安然之景。
北宫夜手托下巴,另一只手拿着酒杯,细斟慢酌,缓缓说道:“雪纷扬,烟渺茫。偏隅酒家温佳酿。云雾深深锁重楼,天低云冻,执杯纵醉一场,何妨?笑红尘万丈,几多枭杰狂妄。问彷徨,醉里英雄少年称王,惊才绝艳,天下名扬,不自轻狂。”
萧祁挑了挑眉,刀锋微微一顿。他虽有扬名天下的志向,却自认为谈不上轻狂。
一套刀法行云流水般施展完毕后,他收刀负手于身后,朝北宫夜做了个“请”的手势。
北宫夜眉梢轻扬,嘴角噙着一抹惬意的浅笑。
他抬手握住剑柄,手腕轻轻一抖“噌”的一声,长剑出鞘,寒光闪烁,宛如一道冷冽的霜刃划破夜色。
他纵身一跃,落到门外的雪地里。
先前几杯酒下肚,暖意从腹中升腾,弥漫至全身,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慵懒而放松的状态之中。
然而,这刺骨的寒风一吹,原本稳健的步伐变得虚浮起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晃晃悠悠。
脑袋也如同被一团迷雾笼罩,晕晕乎乎的,思绪迟缓而混沌,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盘旋。
他犹豫着抬起手,却似乎忘记了该如何舞剑。
手中的长剑在风雪中慢悠悠地挥舞着,起手时拖沓滞重,全然没有往日的干脆利落;剑势转折之间,更是生硬无比,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流畅与灵动。
萧祁拍手笑道:“三弟莫不是喝多了吧。”
他放下刀,凑过去观看穆子琛作画。
此时穆子琛已经画完,画中正是他方才舞刀、北宫夜执杯的场景。
萧祁心血来潮,就着画好的画像题起词来。
穆子琛偏过头一同观看,他以一手狂放至极的行草书写,看似更趋近于草书:
雪纷扬,烟渺茫。偏隅酒家温佳酿。云雾深深锁重楼,天低云冻,执杯纵醉一场,何妨?笑红尘万丈,几多枭杰狂妄。问彷徨,醉里英雄少年称王。惊才绝艳,天下名扬,不自轻狂。
四海动荡,战无疆。千古冤死多忠良。奈何妒,谁与争功?是非输赢错量。莫道话凄凉,一片丹心古今同,征伐天下未央。驰骋沙场横戈点将,纵死报国。万民皆作沧桑,枯骨乱葬岗。
龙凤质,帝王章。玲珑心愿守四方。世间从来强食弱,轮回因果,何必惧它痛与伤。欲醉莫管人间事,杯盏难渡,奈何滴水酒量。执剑迷茫几度思量,有道是游戏人生朝暮长。白衣清霜,天下无双。
原来他是接着北宫夜方才随口所作的词,又题了两阙。
穆子琛怔怔地看着题词,陷入沉思。
他刚停下笔,北宫夜也收了剑,晃晃悠悠地走进屋来,撑着桌子,低声喃喃道:“头好晕。这酒……”
萧祁笑着走过去扶住他,说道:“瞧!我就说吧,滴水酒量,少饮酒吧。”
北宫夜脸颊酡红,醉醺醺地放下剑,去看萧祁的题词。
看到第二阙时,心头微微一动,转头看向穆子琛,说道:“大哥……”
千古冤死多忠良。哎!
穆家一朝败落,不正是因为帝王之心凉薄,忌惮穆家功高震主吗?这其中的是非对错,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穆子琛轻轻叹息,摇了摇头,说道:“二弟所言不无道理。我穆家上下一片赤胆忠心,可到头来却……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几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忽然听到北宫夜说道:“你怎能污蔑我?”
“我?”萧祁一愣。
穆子琛偏头一看,只见北宫夜指着尚未干透的墨迹上那句“奈何滴水酒量”,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三弟,你这酒量……”这也不算是污蔑,倒更像是写实了。
萧祁眨了眨眼,强忍着笑意,说道:“我说得不对吗?”
“必然不对。”北宫夜信誓旦旦地说道:“是外头风太冷了,我才头晕。可不是喝醉了。”
萧祁笑得眼睛都弯了,说道:“嗯,是是是,是风太冷,二殿下量如江海,千杯不醉。”
说着,他拿起酒坛,斟满酒杯,笑着递向北宫夜:“请?”
北宫夜:“……”
莺歌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打趣道:“叶公子,莫要嘴硬了。再喝你可真要醉了。”
穆子琛也劝道:“三弟莫要逞强。饮酒过多伤身。”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北宫夜咬咬牙,伸手去接酒杯,嘟囔道:“我可没醉。”
却不料萧祁不松手,笑眯眯地挡开他的手,仰头一饮而尽,轻笑道:“谁还真灌你酒啊。”
寒冽的冬夜,大雪纷纷扬扬,悠悠飘落,连绵不绝。
那雪,悄无声息地覆盖在树梢之上,为枝桠勾勒出一层晶莹剔透的银边;又温柔地落在屋檐,堆砌出规整的雪檐。
客舍之内,却是另一番温暖热闹的景象。
昏黄的灯光如柔和的日光,在屋内晕染开一片暖融融的光晕,驱散了冬夜的丝丝寒意。
桌上,几壶美酒正散发着醇厚的香气,热气袅袅升腾,与灯光相互交融,营造出一种温馨惬意的氛围。
几个少年围坐一桌,言笑晏晏。时而举杯相碰,“叮叮”之声清脆悦耳,酒液在杯中轻轻荡漾;时而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在屋内回荡,尽显年少的肆意与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