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的冷色似将整片山林冻结，鲜有鸟兽虫豸出声，一阵踩碎枯叶的“沙沙”声突兀响起。
参天大树遮蔽天光，只能隐约看见有人影动作僵硬地挪动着，好似刚学走步的稚童，更奇怪的是，他每次关节屈伸都发出不同常人的异响。
“咔哒、咔哒。”
他似在学习一般，吸取每一步的经验，笨拙的步伐越发流畅，逐渐变得敏捷轻快，径自向山腰靠近。
只有在穿过从叶缝透进深林的月光时，看能看出些许端倪。
倏忽，纸扎人偶停下步伐，缓转着竹编头颅环观察四周，像在寻找着什么，似是瞬间感应到了不详，眼睛定定地凝向前方。
半蹲在树干上的司槐缓睁双眼，不再借人偶的视角窥看，悄然跳到偶人旁边的树上，从高处俯瞰。
黝黑的地面铺满了枯腐黄叶，肉眼看不出丝毫怪异之处。直播间观众见视角一直没变，开始怀疑是不是网络有问题。
【卡了？】
【我这边也是！话说主播是怎么做到在树上跳来跳去的，别告诉我主播还练过杂技。】
司槐知道不做解释的话，会牺牲部分直播间热度，却还是选择了沉默，双眼紧盯着地面泛着微光的法阵。
她站得高望得远，阵眼不出意外就在山腰，限制范围几乎覆盖了灵亭山半面，周而复始地运作着。
“这法阵……镇灵？镇邪？”
司槐只有在周末和节假日才有时间回山，阵法课这种需要系统化学习的门道，她目前一知半解，只能看个大概。
“怎么乱七八糟的。”
她默默切出屏幕，拍了张实况图发到群里，讨好似的冒泡发言：“哪位乐于助人、见多识广的好心师兄能帮忙看看，这阵纹都写了什么？”
【司槐，你在哪儿！】
即使只是一行文字，足够暴露云生此刻的愤怒。
司槐怕说了实话，师兄会跳脚，于是回：“外头露营呢，云生师兄，您阵法课学得最好，肯定能看得懂。急，在线等！”
云生：【你先告诉我你在哪儿？】
云枫不合时宜地插了句嘴：【画面太黑了，拍得有点模糊，有点像镇灵驱邪的法阵，能再近些拍一张吗？】
云生：【云枫你别打岔，她现在肯定在外头不要命地鬼混！】
云枫发了个打巴掌的表情包，跟了句：【先帮忙把事情解决了，等她回去再继续唠叨也来得及。】
群里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人出来讨论照片里的阵纹，有人说是驱邪避凶，也有人说是镇灵镇邪，没个统一的说法。
云生虽然不情不愿，但很快就给出了回答：【是驱邪，也是镇邪，布阵的应该不止一个人，阵眼也落过不止一次。】
“云生师兄，能再说详细点吗？照顾一下学渣。”
【这大阵最初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聚灵镇邪，但看阵纹的松散程度，过去很可能差点溃解。后人在此基础又做了加固，添了道驱邪阵纹把整大阵框柱，以防再乱。】
云生气归气，也知道师妹肯定是遇到麻烦了才求助，尽己所能详细解释：【镇一道不够，又添一道，还担心有其他凶煞靠近，看来是有人故意把邪祟留在大阵里。】
【不过最初落阵的明显是个生手，阵纹写得跟虫爬一样，怪不得你其他师兄看不懂。】
云生发了个鄙视的表情，紧跟着追问：【还不说你在哪儿吗？】
“你们有看到阵法底纹的蓝光吗，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司槐越想越觉得熟悉，可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何时见过。
云枫适时回应：【看到了，底纹虽有溃散痕迹，但关关相连，形成又一道限制，布阵者的实力可见一斑，阵内压制的邪灵恐怕也不简单。司槐，你需得尽快离开。】
唢呐吹奏声宛若裂帛，扯烂了深林的冷寂，死物腾挪的碾压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循声朝山腰处望去，浑浊雾霭中，一顶红得发乌的花轿被八名轿夫撑抬着，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花轿已挟着阴风袭近至跟前。
“来了。”司槐突然打了两个字。
云生：【什么来了？】
司槐快速打字回复最后一句：“大阵里的东西出来了，这会儿想撤也来不及了，等我出来再说。”
眼见师妹那头情况不妙，群里不断有人询问司槐现在何处，却再没得到她的回答。
“新嫁娘，嫁好郎。”
在聒噪的乐声中，喜轿在了纸扎人偶面前落地。
一只惨白枯槁的手轻掀轿帘，涂满血红蔻丹的长甲伸了出来，抬手柔媚地勾了勾，“郎君，你是来娶我的吗？”
顺着轿帘缝隙，依稀窥见帘后端坐着的身影穿着一袭喜色锦服，许是年岁长久的缘故，喜服袖口和关节处的颜色暗淡发白。
司槐躲身于树上，借纸扎双眼悄然窥看，忽感眼前天旋地转，当即收回了自己的灵识。
不好！
她睁开双眼，见树下原本停在阵外的人偶被一股无形之力拽进了大阵。
“郎君生得一副好面庞，今日可是来娶我的？”
“郎君，你为何不说话？”
盖头下传出的声音沙哑得变了调，是豆蔻少女的甜音又是枯败老妪的叹息，与未止的怪异喜乐很是相称。
新娘盖着红绸的头幽幽探出，凑近了轿边的男子仔细端详，觉察他没有丝毫阳气，瞬即拉开距离，恶声怒道：“你不是人，你是谁！”
鬼新娘尖利的喊声比鼓镲声还要刺耳，发疯似的伸出利爪，意图撕烂眼前这只人偶。
不对！有人！
它动作一顿猛然回头，才发现轿顶不知何时蹲着个的活人。
“看来不管是人是鬼，颜值即正义这话都很适用。”司槐漫不经心地调侃。
随后她举着手机，冲手机镜头招手说：“直播间的粉丝宝宝们，山里信号不好，刚才网络卡顿了一下，现在恢复正常了哦，我们继续吧。”
“你是谁？”
司槐没有回答鬼新娘的问题，反手把手机丢给轿边的纸扎人偶，“你就杵在那儿，给我当个支架。”
她话音刚落，起身直接从高处跳下，一把抓住鬼新娘的手腕，将其扯出了喜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