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欢呼声还在青石间回荡，守拙刚扶着木柱平复紊乱的灵气，一道沙哑如老木开裂的声音突然从东侧传来，像股冷意穿透喧闹，瞬间让全场安静下来：“那灰衣小子，过来。”
守拙循声转头，只见演武场边缘的老槐树下，斜倚着个穿破烂道袍的老者。他头发如乱草般堆在头顶，几缕灰白发丝垂在颊边，遮住大半面容；手里拄着根干裂的枯木拐杖，杖身布满虫蛀的孔洞，连杖头都缺了一块；脚边卧着只羽毛灰扑扑的老鸦，正歪头啄食草籽，一人一鸦的模样，比外门负责清扫的杂役还要落魄。
可高台上的王长老看清老者面容时，脸色骤变，猛地起身，衣袍下摆扫落案几上的茶盏都浑然不觉。他快步走下高台，脚步带着罕见的急促，在老者面前三步处停下，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得近乎谦卑：“苏长老！您怎会来外门演武场？”
“苏长老”三个字落下，演武场瞬间陷入死寂。守拙心头一震——他曾在宗门杂记的边角看到过记载：这位苏长老常年驻守后山枯木谷，是归云宗辈分最高的长老之一，性子孤僻得很，从不过问宗门俗事，连宗主召集长老议事都常缺席，更从未收过弟子，外门弟子大多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苏长老没理会躬身的王长老，枯木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肩头的老鸦突然振翅，绕着他头顶飞了一圈，又稳稳落回原处。他抬手拨开挡眼的乱发，露出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目光直直落在守拙身上，扫过他汗湿的灰衣、握剑的手，最后停在他胸口——那里的月牙牙齿贴着衣料，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润微光。
“你叫守拙？”苏长老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更像确认而非询问。
“弟子守拙，见过苏长老。”守拙连忙收敛起心绪，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动作标准，语气恭敬。他能感觉到，苏长老的目光虽未释放半分灵气，却像有实质般笼罩全身，连他体内尚未平复的木灵气流转轨迹，似乎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苏长老“嗯”了一声，目光移向守拙手中的镶铁木剑——剑刃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翠色灵气，剑穗上的细麻绳沾着些许石屑；又瞥了眼擂台上尚未消散的木灵气余波，以及那棵仍在微微晃动的老槐树，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真切：“跟我回枯木谷，做我的徒弟。”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演武场瞬间沸腾。弟子们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枯木谷虽偏僻，可苏长老在宗门内的地位极高，多少内门弟子挤破头想拜他为师，甚至有人主动请缨去枯木谷打杂，都被他一句“看不顺眼”打发。如今这位从不收徒的古怪长老，竟主动要收一个刚从外门晋升的弟子？
人群中的秦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握着金纹剑的手指关节泛白。他此前还在心里盘算，等进了内门就找机会报复守拙，可此刻看着苏长老对守拙的态度，只剩满心无力——再狂妄，也不敢招惹苏长老看中的人。柳轻烟握着白玉笛的手微微一顿，水灵脉的灵气在指尖凝成的水珠悄然消散，她望着守拙的背影，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敬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王长老也愣住了，张了张嘴想劝两句，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太清楚苏长老的性子，决定的事从不会更改，多言反而会惹得这位长老不快。
守拙同样愣在原地，下意识抬头看向苏长老。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不过是刚突破炼气七层的凡骨木灵脉，论天赋，比不上秦峰的金灵脉；论法术精妙，也未必强过柳轻烟的控水术，为何会被这位长老选中？
“长老，弟子资质平平，此前还是凡骨灵脉，恐难当您的弟子之责。”守拙斟酌着语气，如实说出自己的顾虑。他虽知道这是天大的机缘，却不愿因为自己的平庸，辜负长老的看重。
苏长老听到“凡骨木灵脉”几个字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泛黄的牙齿，语气带着几分古怪：“资质平不平，不是你说了算。我看你顺眼，你就当得。”
枯木拐杖又在地上轻轻点了点，杖头的孔洞里突然溢出一缕微弱的木灵气，这缕灵气与守拙体内的木灵气隐隐共鸣，竟比他自身的灵气还要精纯几分。“不用多想，就说愿不愿意跟我走。”苏长老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跟我走，你能学到的，比内门那些死板的功法多得多；不愿走，你就留在这当你的内门弟子，日后能不能再进一步，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守拙心里快速权衡起来——内门虽好，可教习们传授的功法大多中规中矩，以他的凡骨资质，就算进了内门，恐怕也很难追上那些天才弟子的脚步。而苏长老能在宗门内有如此地位，定然有过人之处，跟着他修行，能学到的东西必然远超普通内门教习。更重要的是，他要找大黄狗，要变得更强，枯木谷或许能给他更快的成长机会。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月牙牙齿，指尖传来熟悉的温润，仿佛在无声地鼓励他。
“弟子守拙，愿随长老回枯木谷！”守拙不再犹豫，再次躬身行礼，语气坚定。
苏长老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就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枯木拐杖敲在青石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节奏缓慢却稳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无形的韵律上。那只老鸦依旧稳稳地站在他肩头，时不时发出一声“哑哑”的叫，倒像是在催促守拙快点跟上。
守拙连忙跟上苏长老的脚步，路过王长老身边时，王长老悄悄递给他一个巴掌大的布袋，压低声音说：“这里面是些疗伤和恢复灵气的丹药，你带着路上用。苏长老性子虽怪，却从不对弟子苛刻，你到了枯木谷好好修行，莫要辜负了这份机缘。”
守拙接过布袋，对着王长老躬身道谢，然后快步追上苏长老。
两人一鸦的身影渐渐远去，朝着后山枯木谷的方向走去。演武场的弟子们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议论声再次炸开，比之前还要热烈：
“我的天！守拙居然成了苏长老的弟子！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什么运气？你没看到他刚才击败秦峰的样子吗？那木系法术，连苏长老都未必能轻视！”
“以后守拙可就是苏长老的弟子了，咱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他了……”
守拙跟在苏长老身后，听着身后的议论声渐渐变小，心里却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知道，成为苏长老的弟子，只是他修行路的新起点，要想找到大黄狗，要想真正变强，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走在林间小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落在两人身上。守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师尊，枯木谷……是什么样子的？”这是他第一次叫“师尊”，语气里带着几分生疏，却满是敬重。
苏长老脚步顿了顿，沙哑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枯木谷里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树多、草多，灵气比外门纯些。你那木灵脉，在那修行，能少走些弯路。”
守拙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是默默跟着苏长老的脚步，心里却对枯木谷多了几分期待。他摸了摸胸口的月牙牙齿，指尖传来的温润让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