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鹰嘴崖时，营地果然如江无凝所言，遭了西卒国的偷袭。篝火燃得正旺，却照不亮满地的狼藉——断裂的兵器、倒伏的帐篷，还有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在风雪里静默得让人心头发紧。
幸存的士兵见我们回来，纷纷围上来，眼神里满是惶恐。“郡主，夜统领……”
我别过脸，不敢看他们的眼睛。“他没事，先处理伤亡。”
江无凝拍了拍我的肩，低声道：“去帐里歇歇吧，这里有我。”
走进自己的帐篷，暖意扑面而来，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案上还放着那串风干的冰糖葫芦，红得刺眼。我伸手拿起，糖衣早已硬得像石头，咬下去，硌得牙床生疼，那点残存的甜，也变成了涩。
不知坐了多久，帐帘被掀开，夜玄走了进来。他换了身干净的玄色衣衫，肩上的伤口重新包扎过，却仍有血迹渗出。
“容玮已死，西卒国群龙无首，暂时构不成威胁。”他语气平淡，像在汇报军情，“肃国援军三日后便到，这场仗，我们赢了。”
我没看他，只盯着手里的冰糖葫芦：“青儿呢？”
他沉默片刻：“在押着。”
“她是真的叛了，还是……”
“重要吗？”他打断我，声音冷得像冰，“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我猛地抬头，看着他：“对你来说，只要能赢，用谁做棋子都无所谓，是吗？我，青儿，甚至你自己的命？”
他看着我，眼底没有波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所以在黑风口，你故意让我以为你信了容玮的话，故意用那种眼神看我，就是为了让戏更逼真？”我的声音发颤，“君逸，你看着我眼睛说，你从一开始，就没信过我，对不对？”
他别过脸，避开我的目光：“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有意义！”我将那串冰糖葫芦狠狠砸在地上，糖衣碎裂的声音在帐内格外刺耳，“对我来说，很有意义！我以为你心里还有我，以为那半朵桃花还有机会凑成完整，原来全是我自作多情！”
他猛地回头，眼底闪过一丝怒意，还有一丝被戳破的狼狈：“容月！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容国公主，我是淮南遗臣，我们之间，本就只能是互相利用！”
“互相利用？”我笑了，笑得眼泪直流，“那你告诉我，在雪山秘营，你看到剑柄上的月亮刻痕时，为何手抖？在望雪楼，你说起醉仙楼的兵书时，为何眼里有光？在山谷里，你替我挡那记重锤时，为何没想过自己的死活？那些，也是互相利用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自己！”我步步紧逼，“你心里明明还有我，却偏偏要用仇恨把那点念想掐死！君逸，你不觉得累吗？”
“闭嘴！”他忽然嘶吼一声，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头，“我不准你再说了！淮南亡了，我父母死了，我全家都死了！这些都是拜你们容国所赐！我若不恨，怎么对得起他们？怎么对得起淮南的百姓？”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底翻涌着痛苦和挣扎。我看着他，忽然不恨了，只剩下心疼。
“我知道你恨。”我轻轻回握住他的手，声音软下来，“可恨解决不了问题。君逸，放下吧，我们一起重建淮南，一起……”
“不可能！”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后退几步，像是被我烫到一样，“我和你之间，只能有国仇家恨！你给我记住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帐帘被他甩得“啪”一声巨响，震得烛火剧烈摇晃。
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碎裂的糖衣。指尖被划破，渗出血珠，却感觉不到疼。
帐外的风雪又大了，呜呜地像在哭。我知道，那半朵桃花的玉佩，是真的碎了。碎在他的仇恨里，碎在我的天真里，再也拼不回去了。
三日后，肃国援军抵达。联军士气大振，很快便击溃了西卒国的残余势力。五国的战事，终于平息。
夜玄以淮南遗臣的身份，接受了肃王的册封，得以重建淮南。消息传来时，我正在收拾行李。
江无凝走进来，看着我手中的包袱：“真要走？”
“嗯。”我点头，“这里的事结束了，我也该回容国了。”
“他……没来找你。”
“他不会来的。”我笑了笑，将那半朵桃花的玉佩放在案上，“这个，帮我还给他吧。告诉他，祝他……重建淮南，国泰民安。”
走出鹰嘴崖时，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曾见证过温情与算计的营地，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或许，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只能留在风雪里。而我们，终究要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