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国的春天来得早,刚过正月,护城河两岸的柳丝就抽出了新绿。我站在公主府的露台上,看着画舫在水面上缓缓划过,琵琶声顺着风飘过来,咿咿呀呀地唱着江南的小调。
回容国已有三月。容玮已死,父王年迈体衰,朝中事务暂由几位老臣打理。他们曾力劝我入主东宫,代掌朝政,我却婉拒了。经历了那么多刀光剑影,我只想守着这一方庭院,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公主,这是淮南送来的信。”青儿捧着一个锦盒走进来,语气有些犹豫。
我的手顿了顿。青儿最终还是回来了,她说当日是被夜玄的人胁迫,并非真心叛我。我信了,却也再回不到从前那般亲近。
打开锦盒,里面没有信,只有一枚玉佩——是那半朵桃花,只是边缘被精心打磨过,断裂处镶嵌了一圈赤金,将两块碎片牢牢连在一起,竟看不出丝毫裂痕。
玉佩下还压着一张纸条,字迹凌厉,是夜玄的手笔:“桃花已补,临安等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指尖抚过那圈温润的赤金,像是触到了他掌心的温度。
“公主?”青儿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期盼。
我将玉佩握紧,贴在胸口,那里还残留着雪山的寒意,却也开始泛起一丝暖意。“备车。”
“去哪儿?”
“临安。”
临安城的桃花开得正好,如云似霞,风一吹,便落得满身都是。我站在当年那棵桃花树下,看着不远处的醉仙楼,恍惚间仿佛看到两个少年少女在树下追逐,笑声清脆得像银铃。
“你果然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身,看见夜玄站在不远处,穿着月白的长衫,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褪去了银甲的凌厉,倒有了几分当年的温润。
只是他的鬓角,竟有了几缕银丝,像是被风雪染白的。
“你这玉佩补得太丑。”我举起手中的玉佩,故意板着脸。
他笑了,眼底的冰彻底融化,只剩下温柔的光:“是丑了些,却很结实。”他走上前,轻轻握住我的手,“容月,以前是我不好,被仇恨迷了心窍。”
“知道就好。”我哼了一声,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串冰糖葫芦,我找了很久,终于找到当年那家铺子。”他从袖中摸出一串糖葫芦,红彤彤的,裹着晶莹的糖衣,“你尝尝,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我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看着我,忽然单膝跪地,举起那枚补好的玉佩:“容月,我知道我欠你太多,或许穷尽一生也还不清。但我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余生来补偿。”
周围的游人纷纷驻足,笑着看向我们。阳光穿过桃花,落在他的发间,那几缕银丝竟也染上了金色。
我扶起他,将玉佩戴在他颈间,又把自己的那半块取下,串在一起。两朵半开的桃花终于凑成一朵完整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君逸,”我望着他的眼,轻声道,“国仇家恨或许无法抹去,但我们可以选择放下。往后余生,我陪你一起,重建淮南,守护这天下太平。”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眶泛红,却笑得像个孩子。
风吹过桃花林,落英缤纷,沾了我们满身。远处的琵琶声还在继续,唱着江南的春天,唱着未完的故事。
我知道,那些深埋在冰雪下的伤痕,或许永远不会消失。但只要我们携手同行,总有一天,能让桃花的暖意,驱散所有的寒意。
因为有些爱,就像这补好的玉佩,纵然历经破碎,也能重归圆满,且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