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院中院乱成一团的时候,后院,聋老太太的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她拄着拐杖,站在门内的阴影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浑浊的老眼透过门缝,冷冷地扫视着中院乱哄哄的景象,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
一夜未归…
取枪…
被抓了!
老太太心里瞬间得出了最坏的结论。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易中海这个废物,取个枪都能出事?
她心脏狂跳,第一反应不是担心易中海的死活,而是恐惧和愤怒。
易中海会不会把她供出来?
枪是她藏的,她还写了张条子画了图让他去取。
但下一秒,她强行压下恐慌,脑子飞速转动。
枪埋在外面…她没出面…只要那条子…
对,条子!
那张画了地图,写了藏物点的纸条。
易中海这个蠢货看完了会不会还留着?
老太太心里瞬间后悔不迭。
早知道就该让他背下来当场烧掉。
但她太高估易中海了,也太自信于过去的经验。
还有那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嗜血欲望冲昏了头脑。
以为取个枪万无一失,竟忽略了这要命的细节。
必须把条子拿回来或者销毁,绝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恢复成一贯的麻木和浑浊。
现在绝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她悄无声息地缩回门内,轻轻关上门,插好门栓。
她得等。
等大院的人都上班去,等吴香莲要么死心,要么出去报案找人,等院里没人的时候…
她得想办法溜进易家,找到那张可能要命的纸条。
老太太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吴香莲绝望的哭喊和邻居们越来越兴奋的议论,眼底一片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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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厢房的门被拉开,李胜利披着外衣,睡眼惺忪地慢慢走出屋子。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被打扰清梦的不耐烦。
他揉着眼睛,听着吴香莲撕心裂肺的哭喊和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嘴角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极其短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旋即隐去。
屋里的秦淮茹也紧张地跟过来,站在他身后,担忧地看着外面乱哄哄的景象。
又看看丈夫李胜利,那意思,咱们不把易中海的情况说出去?
李胜利秒懂,侧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看着吧,热闹还在后头呢。”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
“咱们说了,那我举报他这事儿,甭管多占理,终究落了下乘,容易让旁人心里膈应,觉得你手黑,不敢跟你交心。咱们心里痛快就行,这事,先烂肚子里。”
秦淮茹用力点点头,小声道。
“我懂。”
“我洗漱一下就去厂里。”
李胜利拍拍她肩膀。
“你回屋再歇会儿,昨晚肯定没睡踏实。”
“嗯,你…你当心点。”
秦淮茹轻声应道,眼神里还是有些不安,
她怕后续有什么变数,这吴婶,快要发疯的样子,确实有点让人害怕。
李胜利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转身走到前院里的公用水池旁,慢条斯理地开始刷牙洗脸。
耳朵却竖着,津津有味地听着周围的议论。
这时,阎埠贵也端着搪瓷缸子溜达过来。
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凑到李胜利身边。
压低声音,带着点文人特有的酸溜溜的八卦劲。
“胜利啊,瞧见没?这老易…嘿!昨儿刚让你在大会上撅得下不来台,晚上就不安分,跑外头偷腥去了?这胆子也忒肥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李胜利吐出嘴里的漱口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点玩味的笑容。
顺着阎埠贵的话头往下说,语气带着点调侃。
“阎老师,这话说的…易师傅也是没办法嘛。您想啊,他没孩子,吴婶那边…估计是没法生了。他如今好歹也是个联络员了,更要面子,更想着传宗接代不是?”
他耸耸肩,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
“在外头找个能生养的,也不稀奇。就是…”
他故意拉长声调,摇摇头。
“这吃相也太急了点,好歹安抚好家里这位啊。这下倒好,人直接跑没影了,把媳妇扔家里干嚎,招呼也不打一个。”
阎埠贵听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谁说不是呢,这老易,平时看着道貌岸然的,敢情也憋着坏呢,就是这吴嫂子也是,大惊小怪,老易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让拐子拐了不成?指定是办完事,一个没脸回来,或者直接累着了,正躲哪儿歇着呢,能出啥大事?”
两人相视一笑,都带着一种男人都懂的心照不宣的嘲讽。
李胜利用毛巾擦着脸,目光扫过人群中六神无主,哭得快要晕过去的吴香莲。
心里没有半分同情,也只能怪他命不好,碰上她是易中海的媳妇。
哭吧,嚎吧…这才只是开始。
等联防队和公安上门通知的时候,那才叫真的热闹。
他整理好衣领,推起自行车,对阎埠贵点点头。
“得,阎老师,您忙着,我先上班去了。”
“哎,好嘞,慢走啊胜利!”
阎埠贵笑着摆手。
李胜利蹬上自行车,不紧不慢地骑出了大院门。
将身后的哭嚎,议论和即将到来的风暴,暂时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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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院里上班的上班,重新安静下来,吴香莲也哭哭啼啼出了大院寻找。
聋老太太拄着拐杖,装作溜达的样子,颤巍巍地挪到了中院易家。
老太太闪身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心脏怦怦狂跳。
她凭借记忆,哆嗦着在易中海平时放零碎东西的抽屉,炕席底下。
甚至墙角砖缝里飞快地翻找。
没有?哪里都没有?
她急得额头冒汗,差点把屋子翻个底朝天。
最终,她在土炕旁边的灰堆里,发现了一小片没烧彻底的,带着焦黑卷边的纸灰。
烧了?
老太太愣在原地,随即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
易中海这个蠢货…总算在最后关头,做了件聪明事。
她迅速将灰烬踩散,抹去痕迹,又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回了自己屋里。
关上门,插好门栓,她靠在门板上,喘息慢慢平复。
纸条没了。
就算易中海攀咬她,只要没证据,任谁来了。
她老婆子就是一个又聋又糊涂的老绝户,谁能把她怎么样?
想到这儿,聋老太太那颗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她慢慢走到炕边坐下,重新变回了那个看似与世无争,装聋作哑的老太婆。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搜寻从未发生过。
只是那双偶尔闪过精光的昏花老眼。
透露着这具衰老躯壳里隐藏的不安分与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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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临近下班,轧钢厂各车间门口排起了长队,气氛比过年还热闹。
工人们脸上洋溢着难得的笑容,手里都提着用油纸绳捆好的,沉甸甸的三斤猪肉。
肥膘厚实,瘦肉鲜红,一看就是上好的货色。
李胜利亲自在各个车间跑动,监督分发,脸上挂着热情又略带矜持的笑容。
每到一处,他都不忘提高嗓门,把功劳往该放的人身上引。
“各位工友师傅们,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这肉啊,是咱们娄厂长,体恤大家生产辛苦,千方百计从计划外争取来的福利,是娄厂长对咱们工人兄弟的一片心意。”
“娄厂长说了,只要咱们好好干,拿出干劲,多为国家做贡献,以后啊,厂里还会想办法,每个月,每个季度,都给表现优秀的车间,班组,劳动模范,争取更多的奖励,肉啊、蛋啊,都有可能。”
“大家说,咱们要不要好好干?要不要感谢娄厂长?”
工人们正沉浸在分到肉的巨大喜悦中。
听到这话,自然是群情激昂,纷纷高喊。
“感谢娄厂长。”
“一定好好干。”
“娄厂长仁义。”
娄振华在厂里的声望,瞬间被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少老工人甚至感慨。
“娄东家…啊不,娄厂长,是真为咱们工人着想啊。”
而经手操办这一切的李胜利,自然也收获了大量的好感。
工人们领肉时看到他,都会客气地点头打招呼,甚至带上一丝感激。
“李干事辛苦了。”
“多谢李干事。”
轮到贾东旭领肉时,他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脸上挤不出半点笑容。
他手里提着那三斤沉甸甸的肉,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头。
师傅易中海今天一整天都没在车间出现。
结合早上师娘吴香莲那哭天抢地的样子…
师傅恐怕是真的出事了,而且绝不是小事。
一想到唯一和师傅有深仇大恨,且手段狠辣的李胜利。
贾东旭就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板升起,手心里的肉仿佛都变得烫手。
他既害怕,又忍不住怀疑,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
可一接触到李胜利那看似平和,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神。
所有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他不敢问,他怕知道得太多,自己也会被这个煞星盯上。
最终,他只能低下头,沉默地接过肉,准备离开。
李胜利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一闪而过的异常,故意扬声。
“哎?贾东旭同志?怎么着?领了厂里发的肉,还不高兴?是对娄厂长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吗?有意见可以提,我帮你转达。”
周围还没散去的工人们立刻把目光聚焦到贾东旭身上。
眼神里带着诧异和不满。
厂里发这么好的福利,你小子还拉着个脸?
太不识抬举了吧。
贾东旭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和周围的目光吓了一跳。
猛地回过神来,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赶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李干事您误会了,我…我就是一下子太高兴了,有点…有点恍惚,谢谢厂里,谢谢娄厂长,谢谢李干事!”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生怕被扣上对领导不满的帽子。
李胜利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点点头。
“没有就好,都是工人兄弟,要懂得感恩。”
贾东旭如蒙大赦,赶紧提着肉,低着头,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他心里彻底明白了。
连师傅都玩不过李胜利,自己算个屁?
以后厂里的额外福利都要经李胜利的手发放。
院里只要是轧钢厂上班的,谁敢得罪他?
那点怀疑和恐惧,被他死死压在了心底,再也不敢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