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柳真终于走出了两仪谷(柳真自己取名的),昔日的青涩少年已经变成了清秀壮实的年轻汉子。
五年光景,凝炼刀法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无论在哪里,手中总会拿着一根木棍,可以随时演练心中的刀法。
没想到,出谷不久就偶遇了一次激烈的战斗。从服饰来看,应该是大明锦衣卫和瓦剌斥侯。
双方人数都不多。锦衣卫六七人,多持绣春刀。瓦剌斥侯十余人,皆有草原弯刀在手。锦衣卫的主心骨是百户沈重。他接手过不少任务,但作为斥侯与瓦剌人正面硬钢还是第一次。
沈重让手下三人一队,组成防御阵形,与敌周旋。自己手持双刀,闯入敌群,直取敌方首领。擒贼先擒王,这是扭转不利战局的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柳真站在旁边大树的树枝上,静静观战。敏锐的六识告诉他,在对面的树上,也有一个人静静地潜伏着。虽然柳真双眼着不见他,但是知道,他就在那里。
沈重是锦衣卫中罕见的刀法大家。与陆云现步入邪道的刀法相比,他的刀法磅礴大气,坦荡如砥,锋锐十足。冲入敌群时,全力向前进攻,双刀轮流直击,几乎全是劈斩招式,一上手就连续斩杀两个瓦剌斥侯,刀折人亡。由此可见,沈重的双刀可能不是寻常绣春刀,应该是特殊定制的绣春重刀。
瓦剌人很快反应过来,其首领也加入战团,五人围攻沈重。沈重身陷重围,不得不改变打法,一刀主攻一刀主防,相互配合。一旦镇静下来,沈重手中的刀才显露出真正的锋芒。防守滴水不漏,进攻依旧犀利。尽管瓦剌斥侯悍不畏死,凶猛进攻,却只会让自己不断受伤,攻不进沈重周身密布的刀网。
沈重的刀法勾起了柳真的兴趣,时而大开大阖,时而迅疾如风,时而侵略如火。柳真暗自揣摩,沈重的刀法应该突破了明势,已经在挺进暗势的路上。沈重的主要对手是对方的首领,其刀法差不多是明势大成。
沈重眼光环视战局,两个锦衣卫小队皆处于下风,已经有同伴身上带伤,虽极力坚持,估计不会太久。破局还得靠自己。
沈重一招“夜战八方”逼退敌人,随即“鸳鸯腿”连环踢翻两人,在第三人胸口用力一蹬,“回头望月”,“直捣黄龙”,刀光直接罩向对方首领。对方首领见沈重双刀闪烁,威猛异常,连连后退。沈重见对手已怯,心中大喜,双刀再变“十字斩”,势必要将对手斩杀当场。不料,耳边竟传来强弩机括声,左右各两枝强劲弩箭直向自己扑来。原来,瓦剌人竟藏了两个弩手为暗棋。沈重避不过弩箭,只得回刀磕飞,再寻机会。有了两位弩手的偷袭干扰,沈重的压力大了不少,再也没有机会解决眼前这个最难缠的对手。
最有可能破局的沈重被死死缠住,两个小队锦衣卫尽管利用三三联防合击,伤了几个敌人,但敌人的弯刀攻击却更加凶猛,形势岌岌可危。
柳真对锦衣卫素无好感,根本不想出手帮忙,同时注意到对面藏匿行迹的那个人也没有动。
战场中,两个小队的锦衣卫终于撑不住了,尽管他们最后爆发出与敌同归于尽的决心,却只换得敌人受伤,挽救不了败亡的颓势。眼看着同袍一个个倒下,被瓦剌人的刀刺进心口,然后一刀砍下头颅,沈重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愤。他状若疯虎,手中的刀渐渐沉重,刀法变得散乱。柳真知道,沈重也完了,他已经被他自己击败。
沈重被身后的弯刀劈中肩胛,瓦剌首领荡开他的双刀,一脚踢在胸口,侧方敌人一棍击打在双腿上。沈重跪坐在地,双目失神,面色灰暗。当瓦剌首领欺身而上,弯刀斩向沈重脖颈之时,对面的树上传来几声锐物出手的轻啸,沈重四周的瓦剌斥侯应声倒地,其首领的弯刀也被击飞。一道不明颜色的身影闪烁而出,眨眼间,一手扣住瓦剌首领的颈部只一扭,便萎靡于地。
“朋友,可否下来一叙?”场中的神秘人抬着头,对着柳真的方位,朗声说道。
柳真知道他早看见了自己,遂飘身而下,于他丈许处站定。
神秘人双手抱拳,“在下天山玄冰圣教‘玄光使’,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初次见面便自报家门,感觉这“玄光使”似乎很有自信。“在下柳真,无名小辈。”礼尚往来,柳真自然也不会失了风度。
“幸会,幸会!”两人互相打哈哈。
柳真走到沈重身边,拿了一下脉,然后在背后点了两处穴道,掐着嘴巴喂了一颗药丸,便退到一旁。因为他看见“玄光使”扣着沈重另一只手的脉门,显然对他有所防范。
恍惚的沈重缓过神来,揖首致谢:“多谢二位大侠救命之恩!”
柳真漠然回应,“不必谢我!是他救的你!”
“玄光使”摆了摆手,“也不必谢我!我救你就是想让你还我这个人情的!”
这话说得,不但沈重觉得不可思议,柳真也是难理解。“那你为什么不把他的部属全都救下,这样欠你的情不就更多吗?”
“其他人还没资格,我只需要他一个人!”玄光使的回答很冷血,也很直接。
“需要我做什么?阁下不妨直说!”虽然是玄光使救了自己,沈重对这个别有用心的恩人却没有什么好感。
“我要你的身体!”
“不会吧?看不出来,你会有龙阳之好!”不管是不是如此,柳真的话还是把沈重吓住了。
“我沈重大好男儿,绝不会任你如此侮辱!”沈重抬手至头顶,就要一拍而下。
玄光使出手扣住沈重脉门,“你们两个想些什么,我是那么恶心的人吗?”
被别人误会自己是个龌龊的小人,玄光使那颗正直坦荡的心大为受伤。为了消除误会,他耐着性子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玄冰教圣女练功出了点问题,需要修练阳刚功法内力深厚血气上佳的男子导引配合。凡能为圣女解困之人,适龄男子可与圣女婚配,不能婚配者圣教重金酬谢。
“这是好事啊,干嘛要强迫人家呢?”柳真甚是不解。
沈重闻言,苦笑着说:“是不是身死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他清楚,危险越大利益越丰厚,锦衣卫发布任务的情况也是如出一辙。
玄光使的话说得虽然很隐晦,但是他自己知道。之前找的那些人,一个个自诩武林俊彦,去见圣女之后就没了消息,死没死不清楚,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吧。柳真虽然不能完全肯定沈重的话,但从玄光使的反应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家伙也不是好人呀,还会低着头坑人!
沈重的答复确实在玄光使的预料之内。“阁下予我有救命之恩,按理说我不应该拒绝你的要求!但是我是朝廷命官,是大明的人!如今陛下御驾亲征,大军出塞,我必须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如果阁下信得过我,任务完成以后,我必亲至玄冰教,绝不食言!”
“大明陛下御驾亲征,大军出塞,那是你的事,于我何干!老子是玄冰教的人,只考虑玄冰教的事!老子决定的事,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玄光使说罢,就要动手,强行带走这个好不客易碰上的血气旺盛的高手。
“哎,哎,玄冰教的,人家不愿意,你想干嘛?”柳真虽然对锦衣卫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看这个姓沈的感觉还挺顺眼。刀客看刀,刀法刚正,进退有度,况且为人忠义有担当。柳真心中已有相助之意。
“那个什么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和这位大人谈一谈。谈得好,我代他跑一趟;谈得不好,我不管你们的闲事。”
在玄光使眼里,柳真确实是比沈重更好的人选。但他自忖不是柳真的对手,哪敢用强。现在他自己提议,自然是求之不得。
现场只有三人,没必要藏着掖着。“沈大人,两件事!一是锦衣卫百户陆云现的下落,需要的时候,及时告诉我!”
“这不是锦衣卫的什么重要机密,没问题。”沈重回答非常干脆。
“二,帮我查一下二十年前大同军户叛乱的详细情况,特别是私通外敌的人!”爷爷所受的不白之冤,一直是柳真心里的一根刺,不找出那个私通外敌的始作俑者,难平心中之气。
“这个……,在下可以帮忙全力探查。只是年代久远,怕不是那么容易!”沈重心思坦诚,实话实说。
“我只要你回答,能不能办到?”沈重说的虽然是实话,却不是柳真想要的答案。
“好!我答应你!”虽然是二十前的事,有人私通外敌,锦衣卫调查责无旁贷,沈重是不可能放过的。
柳真伸出手,“留下一件信物,我要随时能找到你!”
沈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牌子,云纹环绕之中刻了一个大大的“沈”字和小小的“重”字。“这是我的专属铭牌。凭此牌在任意卫所,都可探知我的消息!”
“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去做你的大事,完成你的职责!去玄冰教的事,你不用管了!”
调息许久的沈重却没有马上走。在树林边挖了个大坑,把死去的同袍安葬了,做了个隐密的标记,急速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