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浪漫小说 > 汝之素年,谁予锦时 > 第15章 深夜整理数据,默契渐生成
换源:


       2015年 11月 2日深夜,大学校园早已沉寂,唯有历史系实验楼三层的工作室还亮着灯。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在空气中晕开一圈圈淡白色的光晕,将靠窗的两张拼接长桌照得如同白昼。桌上摊满了老巷拆迁区域的资料,仿佛一片等待开垦的知识田野,每一张纸、每一份数据都承载着老巷的记忆与未来的希望。

林微言用尺子将散乱的 A4纸推齐,指尖无意中触碰到桌沿堆积的录音笔。这些黑色的小设备外壳还带着余温,仿佛还残留着白天在老巷录音时的热度,按下播放键的瞬间,郑大爷带着浓重乡音的讲述声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那‘同德堂’的药碾子啊,是青石的,得有百十来斤重,老掌柜当年 dèn住劲儿碾药,整条巷都能听见咕噜声……”

“dèn住劲儿?”她蹙起眉头,笔尖在笔记本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在“dèn”字旁边画了个问号。台灯的光晕在纸面投下圆形的光斑,将她散落的发丝染上金边,宛如一幅静谧的油画。桌角的保温杯里,玉兰花茶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着,那是上周沈知行送的,她一直舍不得喝,此刻却成了深夜工作的慰藉。

实验室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沈知行抱着一卷图纸走进来,军绿色帆布包带在肩上勒出浅痕。他刚去资料室复印完同德堂的原始建筑档案,纸张边缘还带着复印机的温热。“周教授刚发消息,文物局要求明天中午前提交第一批评估资料。”他将图纸在桌上铺开,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中的尘埃,“主要是建筑结构数据和口述历史摘要。”

林微言抬头时,正好撞上他垂眸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如同电流划过,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录音笔线缆,耳廓却不受控制地发起热来。白天在老巷扶梯子时的心悸还未完全消散,此刻密闭空间里的安静更让心跳声格外清晰,仿佛在诉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沈知行将激光测距仪连接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同德堂门楣的三维模型。绿色的激光线条在黑色背景上勾勒出复杂的雕花轮廓,宛如一幅数字化的艺术品。“下午测的暗格数据有点问题,”他滑动鼠标滚轮放大局部,“你记的残损宽度是 0.32米,但实际应该是高度。”

“不可能啊。”林微言凑过去细看,鼻尖几乎要碰到屏幕。她身上淡淡的茶香混着桂花糕的甜香飘过来,沈知行握着鼠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屏幕上,暗格周围的牡丹雕花在激光线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红色标记,那是不同程度的残损区域。

“你看这里,”他指尖点在模型转角处,“激光点云显示这个直角边是垂直方向的,所以 0.32米应该是残损部分的高度。上次在现场可能因为光线问题看错了参照面。”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时间的脚步轻轻走过。

林微言的手指在笔记本上快速翻动,找到下午的原始记录。纸面因为紧张而留下深浅不一的压痕,仿佛是她内心波动的印记。“确实写反了。”她懊恼地用笔尖敲着纸面,“要是按这个错误数据做修复方案,暗格复刻肯定会出错。”

“没关系,现在发现还不晚。”沈知行调出原始测量照片,“你看这张门楣西侧的特写,阳光投射的阴影方向能佐证高度数据。”他说话时,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薄荷味,让她想起白天他爬梯子时额角的汗珠。

两人头挨着头核对数据的瞬间,桌上的录音笔突然发出电流杂音,郑大爷的声音再次响起:“……老掌柜的药方子都藏在匣子里,那年头兵荒马乱的,全靠这 cǐ着墙根的暗格才保住……”

“cǐ着墙根?”林微言立刻暂停播放,“这个‘cǐ’字我标了‘踩’,但总觉得不对。”她翻开方言词典,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注音符号,“威海话里‘踩’确实读 cǐ,但这里用‘踩’字不太通顺。”

沈知行俯身查看她的笔记,发梢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脸颊。两人同时僵了一下,像被施了定身咒。他迅速直起身,耳根泛起微红,指着词典某页说:“应该是‘跐’,本字是‘跐’,有‘倚靠、贴近’的意思。胶辽官话里保留了很多古汉语词汇。”他的手指停在“跐墙而立”的例句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林微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找到了对应的解释。“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她惊讶地抬头,台灯的光晕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让他平日里清冷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小时候跟着祖父修老宅,听工匠们说过类似的方言术语。”沈知行调出另一张图纸,“就像这个门楣的‘抱柱榫’,老木匠都叫‘扣榫’,这些都得记下来,不然以后修复时会闹笑话。”他说话时,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敲击,仿佛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

时钟指向十一点,实验室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微言将口述历史按“同德堂沿革”“木雕技艺”“民俗生活”分类归档,每一页都仔细标注录音时间和关键词。沈知行则在修正建筑数据,激光测距仪的绿光在图纸上移动,留下精准的轨迹。

“这个‘鱼鳔胶涂抹位置’的标注,是不是应该再精确到厘米?”林微言指着图纸边缘的备注,“张师傅说修补门楣雕花必须严格控制胶层厚度,差一点都不行。”她的指甲在纸面轻轻点着,留下淡淡的白痕。

沈知行立刻调出详细测绘图:“确实漏了。你记一下,牡丹花瓣根部向上 3厘米处,左右各 5厘米范围是重点加固区。”他报出精确数据的同时,已经用红笔在图上画出标记,动作流畅而精准。

林微言低头记录时,发现他握笔的姿势和自己惊人地相似——都是食指微微弯曲,笔杆斜靠在指节处。这个细微的发现让她心头一颤,像有只小鹿轻轻撞了一下。她偷偷抬眼,看见他专注的侧脸在灯光下棱角分明,下颌线绷得很紧,透着一股认真的劲儿。

十二点的钟声从远处的钟楼传来,悠长而空灵。林微言揉着发酸的肩膀,视线无意间扫过沈知行的图纸,突然发现一个问题:“等等,这个暗格的进深数据是不是有问题?”她指着图纸上的标注,“下午测量时你说暗格木板厚度约 2厘米,但这里标成了 20毫米。”

沈知行立刻核对原始记录:“没错,2厘米等于 20毫米。但按古建筑规范,应该用厘米做单位。”他笑着用笔圈出错误,“看来熬夜确实会影响判断力,多亏你发现了。”他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

林微言的心莫名地漏跳一拍,慌忙低头整理资料。桌上的录音笔不知何时又开始播放,张师傅苍老的声音带着自豪:“……我这‘斜刀刻法’讲究的是腕力要匀,一刀下去,木屑得像雪花似的飘……”

“斜刀刻法的角度数据还没补全。”沈知行突然说,“明天得再去木雕坊测量刀具与木材的夹角,这个对技艺传承很重要。”他从帆布包掏出速写本,上面已经画满了各种木雕工具的草图,线条流畅而精准。

林微言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草图,突然想起白天他爬梯子时衬衫后背的汗渍。“你今天爬那么高测量,没受伤吧?”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声音里的关切太过明显,像一杯盛满的水,一不小心就溢了出来。

沈知行正在翻找照片的手指顿了顿:“没事,小时候爬惯了祖父家的老梯子。”他调出一张暗格特写,“不过你提醒得对,明天得带伸缩梯去,安全第一。”照片里的牡丹雕花在阳光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纹理,仿佛能闻到木头的清香。

一点钟时,林微言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窘迫地按住小腹,脸颊发烫。沈知行从帆布包底层掏出两包泡面:“本来备着以防万一的,没想到真用上了。”他晃了晃手里的包装袋,“红烧牛肉味的,应该合你口味。”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口味?”林微言惊讶地问,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上次团队聚餐你点的牛肉面。”沈知行已经起身去接热水,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而且我记得你不吃香菜,所以特意选了没有香菜包的。”他的细心让她心头一暖,像被温水浸泡的糖块,慢慢融化开来。

等待水开的间隙,两人并肩站在窗前看月亮。深秋的月光清冷如水,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在实验楼前的草坪上,仿佛铺上了一层银霜。远处传来野猫的叫声,悠长而寂寥,为这个深夜增添了几分生气。

“不知道老巷能不能保住。”林微言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月光在她睫毛上跳跃,像撒了一把碎钻。“那些老故事、老手艺,要是就这么没了,太可惜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仿佛已经预见了老巷消失的场景。

沈知行望着月亮沉默片刻:“只要我们把资料做扎实,文物局的评估报告就能更有说服力。”他转头看她,眼神坚定,“而且今天专家不是说了吗,同德堂和木雕坊很可能被列入保护建筑。”他的话语像一剂强心针,给了林微言无限的希望。

热水壶跳闸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沈知行撕开泡面包装,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侧脸。林微言突然发现他左手食指上有个细小的伤口,结着暗红色的痂。“你手受伤了?”她伸手想碰,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

“下午搬梯子时被竹片划到的,没事。”沈知行不在意地摆摆手,把泡好的面推给她,“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面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温暖而诱人。

两人捧着泡面碗坐在桌前,蒸汽模糊了眼镜片。林微言摘下眼镜擦雾时,发现沈知行正盯着她的笔记本皱眉。“怎么了?”她好奇地问,咬了一口面条。

“这个‘dèn住劲儿’的‘dèn’,本字应该是‘扽’。”他指着她画问号的地方,“威海话里表示用力拉拽或稳住的意思,用‘扽’字才对。”他拿起笔在旁边写下正确的汉字,字迹工整有力。

林微言看着那个“扽”字,突然想起郑大爷描述老掌柜碾药的样子。“确实应该是这个字!”她兴奋地拍了下手,面条汤差点洒出来,“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祖父修老宅时,总说‘扽紧绳子’‘扽住木料’。”沈知行的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当时觉得这些词土,现在才知道都是古汉语的活化石。”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感慨,仿佛在诉说着对传统文化的珍视。

两点钟,资料整理进入尾声。林微言将方言词汇汇总表递给沈知行,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二十多个疑难字词。他逐一审阅时,她就在旁边核对建筑数据表格,两人配合默契,仿佛已经这样工作了很久。

“‘夜来’这个词,注释应该是‘昨天’,不是‘夜晚’。”沈知行指着其中一条,“郑大爷说‘夜来个’,就是‘昨天’的意思,胶辽官话里都这么说。”他说话时,手指轻轻点在纸上,动作温柔而专注。

林微言立刻修正注释,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真没想到方言里有这么多讲究。”她由衷地感叹,“要是没人记录这些,以后可能就真的失传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却又充满了使命感。

沈知行突然指着图纸上的暗格结构图:“你有没有发现,暗格的尺寸和药柜抽屉的尺寸很接近?”他用尺子比划着,“长 15厘米,宽 10厘米,刚好能放下一个标准药盒。”他的发现让林微言眼前一亮。

两人立刻翻找药柜的测绘数据,果然发现惊人的吻合。“说不定老掌柜就是按照药盒尺寸设计的暗格!”林微言兴奋地说,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这个发现太重要了,能补充到评估报告里去!”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激动,仿佛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宝藏。

三点钟,窗外开始泛起鱼肚白。晨雾像轻纱一样笼罩着校园,远处传来第一声鸟鸣,清脆而悦耳。林微言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水。沈知行默默递过纸巾,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剩下的资料明天再弄吧,你都快睡着了。”他收拾着散落的图纸,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宛如一幅动人的油画。

林微言摇摇头,强打精神整理录音笔:“把郑大爷这段口述整理完就好,里面提到了同德堂的开业时间,很重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

沈知行没再劝阻,只是帮她打开了文档。当她念到“民国二十三年开的张”时,他突然说:“民国二十三年是 1934年,我在资料室看到的房契档案也是这一年。”他的记忆力让林微言惊叹不已。

四点钟,最后一份资料终于整理完毕。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相视一笑,眼中都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神色。实验室里弥漫着泡面的香气和纸张的油墨味,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味道,仿佛是深夜工作的印记。

沈知行收拾东西时,发现林微言趴在桌上睡着了,长发遮住了半张脸。他轻手轻脚地从帆布包拿出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外套上还带着淡淡的木屑香,那是白天在木雕坊沾染的味道。

他坐在旁边继续完善结构图,晨光中,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在一起,仿佛一对默契的伙伴。桌上的资料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记录着这个深夜的辛勤与收获,也见证着两颗心渐渐靠近的痕迹。

天边泛起红霞时,林微言轻轻醒来。身上的外套带着温暖的体温,让她心头一暖。沈知行趴在桌上睡着了,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她拿起笔,在他未完成的图纸角落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然后轻轻披上外套,开始准备新一天的工作。

窗外的鸟儿开始欢唱,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资料上,为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文字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林微言看着身边熟睡的沈知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知道,保护老巷的路还很长,但只要他们一起努力,那些珍贵的老故事、老手艺就一定会传承下去,在时光的长河中绽放出永恒的光芒。

晨光中,实验室里的资料安静地躺着,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坚持、守护与默契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