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在两位博士的远程加持下)精准“听”出了机床主轴轴承的毛病后,我在技术科的待遇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张科长再也不让我天天整理那些散发着霉味的旧图纸了,而是时不时把我叫到跟前,讨论一些实际生产中的小问题。虽然问的都是“小沈啊,你看这个零件老卡模是咋回事?”“小沈,这个加工精度老是波动有什么好办法没?”,但态度那叫一个和蔼可亲,仿佛我不是个实习工,而是请来的专家顾问。
科室里其他技术员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好奇和轻视,变成了探究和一点点……敬畏?尤其是一些老技术员,他们搞不懂我一个年轻小姑娘,没受过正规教育,怎么就能一眼看出他们琢磨半天都找不到北的问题。
我只能继续我的“天才自学少女”人设,把一切推给“平时爱观察”、“瞎琢磨”、“可能有点天赋异禀”。反正有两位博士的海量数据库和精准分析做后盾,我每次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虽然核心原理我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但不妨碍我听起来像个大师。
久而久之,“技术科那个小沈”的名声渐渐在车间里传开了。老师傅们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有时甚至会偷偷绕过自己的直属技术员,跑来车间门口“偶遇”我,压低声音问:“沈工(他们已经开始叫我工了!),帮俺瞅瞅这台机器咋老是叫唤?”
【震动频率分析:齿轮啮合间隙过大,建议调整至0.05mm。】
【润滑油型号错误,粘度太高,建议更换为3号机油。】
【地脚螺栓松动,产生共振,紧固即可。】
我就在两位博士的实时翻译下,一本正经地给出“诊断意见”和“治疗方案”。每次都能药到病除。
于是,我成了机械厂的一个奇特存在:编制在技术科,但身影活跃在各车间;职位是实习工,但老师傅们见了都客气地喊一声“沈工”;拿着十八块五的学徒工资,但解决的都是工程师级别的难题。
当然,我也没忘了“督促”两位博士继续挖掘这个时代的“财富密码”。
“古老头,罗冰块,别光顾着修机器啊!再看看报纸,有没有什么‘科学种田’、‘副业致富’的好项目?最好能让我周末搞一搞,赚点外快!”我一边“聆听”着一台冲床的异响,一边在脑子里开会。
【检索中……】罗一鸣立刻响应,【《农民报》近期有讨论庭院经济,建议利用房前屋后空地种植经济作物或从事养殖业。但佐佐你目前居住环境不具备条件。】
古博士插话:【嘿!这个!《科技信息报》中缝有个‘有奖征解’!市塑料厂征集生产线上的一个技术难题解决方案!关于什么……注塑成型件缩水率不稳定?奖金五十块!】
塑料厂?注塑成型?这好像有点超纲了?
【数据库中有相关模型。主要影响因素包括:模具温度、保压压力、冷却时间、材料本身收缩特性。】罗一鸣已经开始分析,【可以根据他们提供的有限参数,建立一个优化模型,给出参数调整区间……】
“接!这活接了!”我一听五十块,眼睛又亮了,“就当练手了!古老头,你负责把那些术语翻译成我能听懂的人话!罗冰块,你负责算!”
于是,在接下来几天里,我白天在机械厂“听诊”机器,晚上就在宿舍里对着两位博士口述、我执笔的“关于改善注塑成型件缩水率不稳定问题的若干建议”绞尽脑汁。
过程极其痛苦。我需要在“天才自学少女”和“完全看不懂天书”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最终稿子里的专业术语不能太多,但核心思路必须清晰,还得用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
好不容易憋完了稿子,寄了出去。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塑料厂的技术副厂长亲自带着感谢信和五十块钱奖金找到机械厂来了!
原来我的建议精准地切中了他们的痛点,按照我的方案调整参数后,产品合格率大幅提升!这位副厂长握着陈总工的手,把我夸成了朵花,说什么“机械厂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小姑娘就有这般见识,未来不得了”!
陈总工脸上倍有面子,看我的眼神更像看亲闺女了。技术科的人更是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有一个人,越来越不爽。
那就是李文斌。
他原本是厂里的知青技术员,学历高人又“斯文”(表面上),很受一些老师傅和领导的喜欢(尤其是被他外表蒙蔽的)。但自从我来了之后,他的风头被抢得一点不剩。
以前大家说起厂里的年轻技术骨干,都会提他李文斌一句。现在?全是“那个神叨叨的小沈”。
以前他下车间,老师傅们客气地叫他“李技术员”。现在?老师傅们看见我老远就喊“沈工”,对他只是点点头。
更让他憋屈的是,他偷偷研究过我解决的那些问题,有些他甚至看不懂我是怎么想到的!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和嫉妒。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背后说些怪话。
“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能懂这么多?别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女孩子家,还是安稳点好,整天在车间钻来钻去像什么样子。”
“她那套神神叨叨的,一点也不科学,指不定哪天就捅出大篓子。”
这些话或多或少也传到了我耳朵里。
我对此嗤之以鼻。
科学?姐背后站着两位来自未来的科学家!你跟我讲科学?
而且,我知道,收拾他的机会快来了。
因为罗一鸣告诉我,厂里那台最重要的、也是年代最久远、毛病最多的苏式大型龙门铣床,最近状态越来越不稳,大修计划已经提上了日程。而负责牵头制定大修方案的,正是技术科的李文斌。
根据罗一鸣的扫描和历史数据分析,那台机床的核心部件——一套极其精密、国内无法生产、全靠进口(且现在大概率买不到)的主传动齿轮箱,已经处于崩溃边缘。而李文斌制定的方案,根本没能准确诊断出这个问题,只是做一些常规的维护和更换,完全是隔靴搔痒。
一旦按照他的方案大修后开机……后果不堪设想。
【齿轮箱疲劳裂纹已扩展至临界点。预计满载运行不超过50小时便会发生断裂性损坏。】罗一鸣给出了冰冷的判决。
【啧啧,这要是炸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机床报废,重则……嘿嘿。】古博士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坐在我的小办公桌前,慢悠悠地喝了口搪瓷缸里的热水。
李文斌啊李文斌,这次可是你自己把脸伸过来让我打的。
就等着大修那天,看你如何收场。
(第二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