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先把话挑明。”她抬起眼，目光一一扫过去，“分，先分炊。米缸钥匙归我，我这口锅里谁也别来伸筷子。你们要吃饭，自己买米自己做，谁蹭谁是孙子。”
“再者。”
“从你们会走路、会吃饭那天起，是谁换尿布、谁背你们上学、谁熬夜给你们缝被套，你们心里最清楚。今天我不跟你们算这旧账——但从分家这一天起，谁也别再拿‘亲娘’这仨字来薅我。”
王婶子“哎呀”一声，眼圈都红了：“嫂子，你这是给自己留条命。”
“该留。”沈若棠淡淡道，“我不留，他们更不会替我留。”
宋之叙按捺不住：“你说这么多，不就是要钱吗？那你直说，你要多少？”
“比你彩礼少。”沈若棠盯他，“你彩礼要三百，对吧？你们仨合起来，交我一百就算了结。这个数，不砍。”
屋子里静了一瞬，连外头晾衣绳上滴水的声音都听得见。
“妈——”宋之瑶尖着嗓子，“你狮子大开口啊！一百块我哪里拿得出！”
“拿不出就别分。”沈若棠耸耸肩，“继续在这住，继续交生活费，十块一个月，不打折。你自己挑。”
“这不是逼人吗！”宋之垣也叫起来，“我们才挣几个钱！”
“你们挣几个钱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沈若棠冷冷，“你们给外人花钱眼睛不眨，轮到交给你娘，嗓子就哑了？我再问最后一回分，还是不分？”
兄妹三人对视一眼。宋之叙咬牙：“分！我们年轻人总不能一辈子缩在你屋檐底下。”
“好。”沈若棠把“好”字咬得极重，“那就按我说的来。”
她翻开账本，铅笔飞快地在纸上跑：“一、分炊：各自做饭，各自花销；二、住：暂时住在原屋，等明日清单定下，各自调换；三、物什：我带走我的嫁妆与我买的东西——缝纫机、旧柜、被褥两套、锅碗瓢盆一套；你们留屋和床，别说我狠，我这骨头也要留条命。”
“缝纫机是你的？”宋之瑶不服，“那不是大哥——”
“我三年前攒票买的，发票在我手里。”沈若棠指了指柜子，“你要看，明天拿出来让大家伙瞧。”
“那收音机呢？”宋之垣眼珠一转，“收音机也要拿？”
“收音机你们留着。”沈若棠凉凉道，“我耳朵不爱听你们吵。”
围观的人噗嗤笑了，气氛缓了一点。
“还有。”沈若棠顿了顿，“从明儿起，谁在外头欠账、赊货，不许报我名头。不许跟人说‘我妈是沈若棠，先赊着’。我这脸皮薄，禁不住你们这么丢。”
“你把我们想成啥人了！”宋之叙涨红了脸，“我们又不是赖子——”
“不是最好，大家伙都听见了。”沈若棠一指门口，“王婶、李婶、老李，你们作证。以后谁拿我名头赊账，你们可劲儿说，我不怪你们。”
王婶子重重点头：“我记下了。”
“最后一条。”沈若棠把铅笔按在纸上，眼神冷得能刮出刺，“分家过后，你们谁要娶要嫁，跟我无关。我不拦也不掺和，更不会替谁掏一分钱。孝敬不孝敬随你们——但别想再拿我当提款机。”
这话像刀子，咔嚓一下一刀刀割在兄妹三个脸上。
宋之叙猛地起身：“你这是断绝关系！”
“断的是我这条命根被你们拽着拽着要断的绳子。”沈若棠抬起下巴，“不是亲不亲，是尊不尊。你们不尊我，我凭什么拿命供你们！”
外头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账本页角，“哗啦”作响。
沉默良久，宋之垣“啧”了一声：“行，按你说的。明天大槐树下，写清单。”
宋之瑶不甘地抹泪：“写就写。反正房子我们要。”
“要房子？”宋之叙也跟上，“对，房子是我们三兄妹的，你别想着把我们赶出去。”
沈若棠把账本合上，淡淡一笑：“我没说赶你们。你们要房子，行。明天来写——房子归你们，我只要一样东西。”
“啥？”兄妹三个齐声问。
“钱。”
她吐字极慢，几乎一字一锤，“房子你们拿，我不要；把钱给我，立字为据，互不相欠。”
屋里“嗡”地炸了一下，王婶子“哎呀”一声，李婶子也愣住了。
宋之叙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紧接着又起了防备：“你要多少？”
“明天说。”沈若棠把账本往抽屉里一塞，“今天你们先把碗刷了，地拖了，灶台擦了。分家前，先学会自己过日子。”
大槐树下方桌一摆，老式墨水瓶、毛笔、红印泥、一叠白纸——全是王主任从居委会借来的。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搬小板凳的、抱孩子的、端茶缸子的，七嘴八舌地嘀咕。
王主任清了清嗓子：“今天是分家，不是打擂台。你们要闹回去闹，签字按手印，可就算数喽。”
“知道。”沈若棠把袖口挽到手肘，站在桌旁，眼神冷硬。
宋之叙、宋之垣、宋之瑶并排站在对面，三张年轻的脸阴晴不定。
王婶子、李婶子、老李都来了，站成一排做见证。
老崔门卫也探着脑袋看热闹。
王主任提笔：“先议条款。昨儿你们吵到半夜，今儿就一次性说清爽。谁先说？”
“我来。”沈若棠上前一步，“分家是他们仨自己提的。昨儿我说‘你们仨合起来交我一百就算了结’，那是——不分家的价码。既然他们自己选了分家，那条作废。今天重开。”
王主任点头：“记下——不分家的旧价作废，今日重议。”
沈若棠环视一圈，声音稳：“**第一条，分炊。**自今日起，各自买米买菜，各自烧火做饭。谁再蹭我这口锅，谁是孙子。”
人群“噗”地一笑，王主任飞快写下。
“**第二条，住。**现有两室一厅，暂按现状居住，直到他们凑齐钱，我搬走。期间我占里间一床位，等我搬出，里间归他们轮换。”
宋之瑶“啊”了一声：“你还住里间？”
沈若棠斜她：“我这把老骨头要住门板？里间我一直睡的，等我搬了，你们爱咋轮咋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