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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渊吃完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江晚念不紧不慢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江晚念吃相斯文,一口饭,一口肉,细嚼慢咽,和他的狼吞虎咽截然不同。

她吃完最后一口,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陆渊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女人吃饭的样子这么好看。

但他没有作声,摇摇头,主动拿起两个空碗,走到水缸边。

他舀起一瓢冷水,拿起丝瓜瓤,开始刷碗。

动作有些生疏,但很认真,将碗里最后一丝油花都洗得干干净净。

江晚念有些意外,没料到这个年代的大男子主义军官,还会主动洗碗。

她没说话,默默地将锅也刷了,又把灶台擦拭干净,最后将一点剩饭和肉汁用布袋包好,准备带回去。

这年头,一点油腥都不能浪费。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土坯房的路上。

夜里的家属院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声。

月光洒在陆渊挺拔的背影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晚念跟在后面,闻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肉香,和这个男人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安宁。

这种感觉,在末世十年里,她从未有过。

回到那间低矮的土坯房,刚刚因美食而产生的满足感,瞬间被眼前的破败消解了大半。

昏暗的煤油灯下,屋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寒酸。

陆渊将洗好的碗放在那张缺了腿的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

他转过身,看着江晚念,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房子的事,是我没处理好。”

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沉闷。

“还有……家具。”

江晚念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当初分房的时候,部队是配了一套基础家具的。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套桌椅。”

陆渊的眼神黯淡下来,“我妈来的时候,说建军结婚什么都没有,就把那些……都托人运回去了。”

江晚念心里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这张翠霞,真是把“搜刮”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她不仅要大儿子的房,还要大儿子的钱,连部队发的家具都不放过。

陆渊他看着江晚念,做好了迎接她新一轮抱怨或哭闹的准备。

毕竟,任何一个女人,得知自己的婚房被婆家搬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然而,江晚念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语气淡然:“知道了。”

知道了?

就这?

陆渊准备好的一肚子安抚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江晚念没理会他的惊愕,转身走到床边,掀开稻草垫,在那个破洞里摸索了一阵。

片刻后,她拿着那个饼干铁盒,回到了桌边。

在陆渊疑惑的注视下,她“啪”的一声打开了铁盒。

一沓崭新的钞票,和一小叠带着油墨香的工业券,整整齐齐地躺在盒子里。

陆渊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死死地盯着那些钱和票,眼睛睁得老大。

十一块钱!

还有……十张工业券!

这……这怎么可能!

十一块钱,比他一个月省吃俭用留下的生活费还多。

而那十张工业券,更是有钱都难买到的硬通货!

买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哪样都离不开它。

他猛地抬头看向江晚念,声音绷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个表叔……”

他不是傻子。

一个再大方的亲戚,也不可能随手就给出这么多钱和票。

这在1976年,可是一笔巨款。

江晚念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你觉得,一个普通的远房表叔,能有这本事?”她反问。

陆渊的脸色沉了下来。

“江晚念,我是军人,我必须知道这些东西的来路是否干净。如果你做了什么违纪……”

江晚念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陆营长,你觉得我能做什么违纪的事?凭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故意挺了挺胸膛,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陆渊被她噎了一下。

“我没跟你开玩笑。”陆渊的语气严肃起来。

江晚念收起了那副玩味的表情,她知道必须给这个男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今晚别想安生。

“放心,来路比你想象的干净。”

她顿了顿,半真半假地说道。

“我那个表叔,不是什么正经亲戚,是我爸以前在外面跑生意时认识的一个朋友。”

“他现在路子野,在城里倒腾点东西。今天我去找他,本来是想借点钱,结果他看我可怜,就让我帮他跑个腿,送了点东西,这些是给我的报酬。”

很好,又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解释。

“倒腾东西?”陆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投机倒把,是犯法的!”

“犯法?”

江晚念笑了。

“陆营长,你现在一个月津贴五十块,自己只留十块。这十块钱,够我们俩吃饭,还是够我们俩穿衣?”

她伸手指了指这间破屋子。

“三天后,我们是要搬进新房了。可那是个空壳子,连张床都没有。你告诉我,我们是喝西北风,还是睡地板?”

“我们可以跟部队申请……”

“申请?申请一张床要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陆渊,我不想过这种日子。”

江晚念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不想每天饿着肚子,看人脸色,被人指着鼻子骂。我也不想我的男人,在外面保家卫国,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她拿起那沓工业券,在他面前晃了晃。

“有了这些,我们明天就去镇上的百货大楼。买一张新床,一个新衣柜,再买一套桌椅。我们把那个家,布置成我们自己的样子。”

“至于钱的来路,你只要相信我,它不脏,没沾血,也没害人,就够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

“陆渊,你敢不敢信我一次?”

屋子里,煤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着。

陆渊看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是一个军人,他痛恨一切走歪门邪道的人和事。

可是,当江晚念把那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饭递到他面前时,当她拿出这笔能解燃眉之急的钱和票时,当她说“我不想我的男人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时……

他那颗坚硬如铁的心,好像碎掉了。

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听到这个字,江晚念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搞定!

“那我们明天就去镇上?”她趁热打铁。

陆渊点头:“我上午跟指导员请个假。”

两人达成共识,屋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江晚念把钱和票重新收好,心里盘算着明天要买的东西。

床必须是大的,一米八的那种,她可不想跟这个男人挤在一张小床上。

衣柜也要大的,她的空间里那么多好看的衣服,总得有地方挂。

就在她美滋滋地规划未来时,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争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