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从杨厂长家回来时，脚步拖沓，每一步都像灌了铅。
他那魁梧的身板，此刻却佝偻着，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
一进院子，两道焦灼得快要冒烟的视线，便死死钉在了他身上。
贾张氏和贾东旭一左一右，堵在门口，活像两尊门神。
“怎么样？厂长怎么说？”
贾张氏那尖利的嗓音划破了院里的沉寂，抢先发问。
傻柱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厂长打了电话。”
他声音干涩。
“可保卫科那个姓王的，不给面子！”
“什么？！”
贾张氏的嗓门瞬间拔高了八度，尖锐得刺人耳膜。
“连杨厂长的面子都不给？反了他了！”
她猛地扭过头，一双三角眼死死瞪着自己的儿子贾东旭，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他脸上。
“我的儿啊！你听听！你听听！”
“这摆明了就是欺负咱们家没人啊！欺负你爹死得早！”
“你媳妇还被关在里面，你这个当家的还杵在这儿当木头桩子？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一句句，一声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贾东旭的心上。
秦淮茹被扣，他本就心烦意乱，坐立难安。平日里在四合院作威作福惯了，何曾受过这种憋屈？此刻被贾张氏的毒火一拱，那点所剩无几的理智瞬间燃烧殆尽，只剩下熊熊的怒火。
“妈的！反了他了！”
贾东旭双眼赤红，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他猛地一甩手，那条瘸了的腿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整个人如同一个失控的陀螺，一瘸一拐地冲出了四合院，直奔轧钢厂保卫科。
保卫科的门紧闭着。
贾东旭胸膛剧烈起伏，根本不屑于敲门，抬起那条好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了上去！
“砰！”
一声巨响，木门被踹开，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
办公室里，正在看文件的王振山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冷冽如刀。
贾东旭瘸着腿冲进来，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王振山的鼻子上，嘴里喷着污言秽语。
“姓王的！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我告诉你，我后面站着的是谁！是易中海一大爷！是杨厂长！”
“你今天要是不把我媳妇放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叫嚣着，唾沫横飞，瘸腿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看上去既可笑又可悲。
王振山看着这个瘸腿的废物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竟然没有动怒。
他甚至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笑。
他缓缓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贾东旭。
“去。”
他头也不抬，对身旁的干事轻声说道。
“把贾东旭同志的个人档案，调出来。”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领导这么不开眼，把他当成了宝。”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贾东旭的脸上。那话语里毫不掩饰的轻蔑，让贾东旭的血液冲上头顶，浑身都开始发抖。
很快，一份泛黄的牛皮纸档案袋被送了过来。
王振山不紧不慢地打开，抽出里面的几页纸，指尖在纸面上轻轻划过，发出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他翻开第一页，脸上的冷笑更浓了。
“贾东旭。”
他念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念一个笑话。
“工作期间，常年泡病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也不是？”
贾东旭的脸色“刷”地一下，血色褪去三分。
王振山翻过一页。
“厂里报废的铜料、铁料，你没少顺手牵羊，往家里倒腾，是也不是？”
贾东旭的嘴唇开始哆嗦，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王振山的手指停在了另一份记录上。
“还有几次小偷小摸，在车间被当场抓获，都是一大爷易中海出面，帮你压下去的，是也不是？”
王振山每问一句，声音就冷一分。
贾东旭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些他以为早就被抹平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些他仗着有一大爷撑腰而有恃无恐的过往，竟然在档案里记得一清二楚，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我……我……”
他张着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辩解不出来，只剩下徒劳的喘息。
王振山看够了他这副丑态。
“啪！”
他猛地合上档案，巨大的声响让贾东旭浑身一颤。
王振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如同法官在宣读最终的判决。
“鉴于你个人历史问题严重，屡教不改！”
“并且，今天公然冲击保卫科，态度嚣张，情节极其恶劣！”
“我宣布，从现在起，暂停你的工作，立刻接受组织审查！”
贾东旭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还有！”
王振山的目光扫过档案袋的末页，那里夹着一张崭新的表格。
“你儿子棒梗，刚通过易中海的关系，办了临时工的入职手续，是吧？”
他拿起桌上那枚刻着“轧钢厂人事科”的红章，看都没看贾东旭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
他拿起印泥，重重地按下。
鲜红的印泥，沾满了公章上的每一个字。
然后，他将那枚沉重的公章，对准了那张写着“棒梗”名字的入职申请表。
“家风不正，不予录用！”
“咚！”
红章落下，沉闷的声响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贾东旭的心脏上。
两个鲜红刺目的“作废”大字，如同两道血淋淋的伤口，烙在了那张代表着未来的申请表上。
“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
消息像一阵寒风，刮回了红星四合院。
棒梗正坐在自家门槛上，满心欢喜地幻想着自己穿上工装，在厂里接受众人羡慕目光的场景。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第一个月的工资，要给自己买一双崭新的回力鞋。
就在这时，一个邻居从外面跑回来，将保卫科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喊了出来。
“……贾东旭被停职了！”
“……棒梗那个临时工的名额，被保卫科长当场盖了作废的章！”
棒梗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耳朵里嗡的一声，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
铁饭碗……
自己的铁饭碗……
被他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亲爹，一脚给踹飞了？
“噗通”一声。
棒梗身体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双眼空洞地望着自家那间屋子，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他曾经引以为傲、此刻却恨之入骨的爹。
一股无法言喻的悔恨和冰凉，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肠子，都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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