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保卫科的办公室里，烟味和汗味混杂在一起，凝滞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四合院几个邻居的心坎上。
科长王振山，这个从战场上走下来的男人，身上那股子铁血煞气，即便此刻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桌后，也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如炬，逐一扫过面前这几个坐立不安、眼神闪躲的街坊。
他身旁的两名干事，同样是退伍兵出身，腰杆挺得笔直，手里的笔悬在记录本上，等待着那捅破窗户纸的第一个字。
沉默在蔓延。
邻居们不敢开口。几十年来，易中海就是院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而傻柱那双能轻易抡起炒锅的大手，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谁先开口，谁就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清算的目标。积威之下，明哲保身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
王振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不再敲击桌面，而是猛地攥住了桌上的那支钢笔。
“咔嚓。”
一声脆响，坚硬的钢笔杆竟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纹。
这个突兀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激灵一下，瞬间抬起了头。
王振山将裂开的笔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同志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我只提醒一句，林卫的父母，是为我们轧钢厂捐躯的烈士！”
“烈士”两个字，他说得极重，像两座山压了下来。
“协助调查侵占烈士家属财产的案件，是你们，是每一个轧钢厂工人，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仿佛能刺穿人心。
“知情不报，就是包庇！是站在烈士的对立面！这个性质，你们自己掂量！”
这顶政治大帽子扣下来，分量重得足以压垮任何人的侥幸心理。包庇罪犯，还是站在烈士的对立面？没人敢承担这个后果。
终于，一个角落里，一个平日里总被贾张氏指着鼻子骂“绝户”的大妈，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火。她哆嗦着嘴唇，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科长，我说！”
“那秦淮茹早就惦记林家的房子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都看在眼里！”
闸门一旦打开，积压了几十年的怨气便如同山洪般倾泻而出。
“没错！就是她！林家大哥大嫂尸骨未寒，她就天天往人家屋里钻，跟耗子见了米缸一样！”
“还有贾家那个老虔婆，天天在院里骂林家是绝户，说那房子早晚是他们贾家的！这话我亲耳听见的！”
“贾家就没一个好东西，整天在院里横行霸道！谁家有点好吃的，棒梗那个小兔崽子就敢上手抢！”
“秦淮茹就是看林家没人了，才敢这么大胆！这不叫侵占叫什么？这就是明抢！”
一时间，办公室里群情激奋，控诉声此起彼伏。王振山面沉如水，手里的笔换了一支，在记录本上飞快地书写着，一个个名字，一件件事情，构成了一张指向贾家的罪恶大网。他的脸色，随着记录的增多，越来越凝重，眼中的寒意也越来越深。
与此同时，几十米外的厂长办公楼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名贵的红木办公桌后，杨厂长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傻柱顶着一脸的青紫，鼻梁上还贴着膏药，满脸焦急地站在他面前，正口沫横飞地歪曲着事实。他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见义勇为的好人，把秦淮茹说成一个被恶霸欺凌的寡妇，却对侵占房子的核心问题，绝口不提。
“厂长！您可得给秦姐做主啊！”
傻柱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林卫，一个刚回来的劳改犯，仗着自己能打，在院里横行霸道！秦姐不过是好心帮他家收拾屋子，他就把人打成那样！我去评理，您看看，他把我也打成这样！”
他指着自己的脸，一脸悲愤。
“这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您这个厂长了！保卫科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秦姐一个受害者给扣了，这叫什么事啊！”
杨厂长本就因为傻柱这个御用厨子被打而头疼，听他这么一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保卫科如此大动干戈，简直是给他添乱。
他拿起桌上那台黑色的转盘电话，手指插进拨号盘，用力一转。
“嗡——咔哒，嗡——咔哒……”
电话很快接通。
“喂，是王科长吗？我是杨国兴。”
杨厂长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我听说，院里为了点邻里纠纷，你们把秦淮茹同志给扣了？”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我看，这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年轻人刚回来，火气大，可以理解嘛。我看还是以调解为主，大家都是一个厂的职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这样吧，王科长，给贾家一个机会，也算是给我个面子。先把人放了，有什么事，慢慢说。”
电话这头，保卫科里，王振山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指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那本就笔直的腰杆，在这一刻，挺得更直了，像一杆刺破青天的标枪。
他沉声回答，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杨厂长，我尊重您是领导。”
“但这件事，不是邻里纠纷。”
“是涉嫌侵占烈士家属的抚恤房产！”
“性质，极其严重！”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军人特有的铿锵与决绝。
“厂里的规矩，国家的法律，比任何人的面子都大！”
“这个案子，我必须一查到底！给烈士家属一个交代！也给全厂职工一个交代！”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振山没有给杨国兴任何再开口的机会，右手食指果断地压下电话挂钩，然后将沉重的听筒，“哐”的一声，重重地砸回了电话机上。
动作，干脆利落。
厂长办公室内，杨国兴听着电话里传来的、代表着决绝的忙音，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他举着听筒，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足足三秒。
随即，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怒火直冲天灵盖。他的脸色，先是涨红，然后由红转青，最后变得铁青一片，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他没想到，这个王振山，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保卫科长，居然敢这么不给面子！
居然敢，挂他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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