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气氛，沉闷得能拧出水来。
一股劣质酒精混合着汗酸的馊味，盘踞在低矮的屋子里，驱之不散。
丢了轧钢厂工作的棒梗，彻底从“贾家未来的希望”沦为了全家的出气筒。
他像一条被主人厌弃的丧家之犬，缩在角落里，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怨毒。
“废物！没出息的东西！”
贾张氏的咒骂尖利刻薄，每一个字都化作钢针，扎进棒梗的自尊里。
“老子当年在厂里，谁不给几分薄面！你呢？啊？刚进去几天就被人给踢出来了！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贾东旭喝得醉眼惺忪，抄起手边的任何东西就往棒梗身上砸，一边砸一边含混不清地咆哮。
棒梗不敢躲，也不敢还嘴。
他承受着奶奶的唾沫星子，承受着父亲的拳脚，胸腔里积压的怨气与恨意，几乎要炸开。
他不敢恨那个瘸了腿却依旧暴戾的爹。
他不敢恨那个撒泼耍横了一辈子的奶奶。
于是，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仇恨，都在他扭曲的心里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林卫。
对，就是林卫！
如果不是他回来，自己现在就是轧钢厂食堂的正式工，每天吃着商品粮，拿着工资，在院里横着走！
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么会丢掉工作，怎么会沦落到被爹骂、被奶奶嫌的地步！
是林卫，毁了他的一切！
这股念头一旦生根，便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领了他全部的思绪。
下午，西斜的太阳给四合院镀上了一层懒洋洋的金边。
林卫正在后院里忙活。
他支起了一口崭新的大铁锅，锅里是半锅清亮的食油。随着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油温渐渐升高，开始冒起细密的青烟。
他将发酵好的面团娴熟地拉成长条，两两叠放，用筷子在中间轻轻一压，然后双手捏着两头，微微拉长，灵巧地滑入油锅。
“滋啦——”
面条落入滚烫的油锅，瞬间膨胀、翻滚，发出悦耳的炸裂声。
一股浓郁的、霸道的、混合着麦香和油香的气味，猛地炸开，迅速弥漫了整个后院。
金黄色的油条在油锅里上下浮沉，表面炸起无数细小的酥脆气泡，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这股香气，对于院里其他人来说是诱惑，但钻进棒梗的鼻子里，却成了点燃他胸中炸药桶的火星。
凭什么！
凭什么他林卫就能这么舒坦地开张做买卖，自己却要像条狗一样被关在屋里挨骂？
凭什么他能过上好日子，自己却前途一片灰暗？
嫉妒与怨毒，如同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晃晃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双手插在兜里，用一种吊儿郎当的姿态掩饰着内心的愤恨，一步步踱到林卫的锅灶前。
他死死盯着那锅里翻滚的金黄，眼神阴鸷。
“哼，什么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老板了？”
他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充满了阴阳怪气的挑衅。
林卫的注意力全在锅里。
第一锅油，火候至关重要。
他手持一双长筷，专注地拨动着油条，让它们受热均匀，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给旁边这个嗡嗡作响的苍蝇。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唇相讥都更让棒梗感到屈辱。
怒火“噌”地一下冲上了他的天灵盖，烧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的眼珠子恶毒地一转，视线落在了灶台边一捧潮湿的泥土上。
一个恶毒的念头瞬间成型！
让你嘚瑟！
让你赚钱！
我让你血本无归！
他猛地抬起脚，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捧混杂着石子和草根的脏泥，狠狠地踢向了那口滚烫的油锅！
“滋——！”
泥土裹挟着沙石，如同天女散花般落入沸油之中。
那一瞬间，平静的油锅猛烈地暴动起来！
滚烫的油点混合着泥浆，向四面八方疯狂溅射，发出骇人的爆裂声。原本清亮的食油瞬间变得浑浊不堪，而那些即将出锅、金黄酥脆的油条，顷刻间就被黑色的泥点覆盖，彻底废了。
整整一锅油，一锅面，就这么毁于一旦。
“小兔崽子，让你嘚瑟！”
棒梗一击得手，脸上露出狰狞而得意的笑容，痛快地骂道。
林卫猛地转过头。
那一刻，他脸上所有专注的神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冰冷。
那不是愤怒，愤怒尚有温度。
那是一种看死物的眼神，平静，漠然，却又深藏着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
棒梗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被林卫的眼神看得心里猛地一突，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后脑。但他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又刚刚得手，那股恶气还没散。
他强撑着胆子，梗着脖子，甚至还想上前推搡一把，继续挑衅。
“你看什么看！信不信小爷……”
他的话没能说完。
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道迅疾的黑影撕裂了空气，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
“啪！”
一声清脆、响亮、毫无拖泥带水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后院里炸响，显得格外刺耳。
周围几个正在窗边、门后偷看热闹的邻居，心脏都跟着这声脆响漏跳了一拍。
林卫反手一记耳光，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那巴掌结结实实地、用尽全力地抽在了棒梗的左脸上。
一股沛然巨力瞬间爆发！
棒梗整个人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铁锤正面击中，脑袋嗡的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原地转了两圈，最后双腿一软，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无数金星乱冒。
耳朵里是持续不断的、令人发疯的蜂鸣声，除了这个声音，他什么也听不见。
紧接着，一股火烧火燎的剧痛，从左边脸颊猛地炸开，迅速蔓延到整个半边脑袋。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捂，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发烫，清晰地浮现出五根鲜红的手指印，仿佛是烙铁烫上去的一般，狰狞可怖。
几个邻居吓得把头缩了回去，大气都不敢出。
太快了！
太狠了！
林卫缓缓收回手，手掌微微发麻。
他走到瘫坐在地的棒梗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投下的阴影将棒梗完全笼罩。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却比冬日里的寒风更能刺透人心。
“我警告你，再敢脏了我的锅，我就废了你的手。”
棒梗捂着高高肿起的脸，终于从剧痛和耳鸣中稍微缓过神来。
他抬起头，对上了林卫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连句场面话都说不出来，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
眼前的林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任由他欺负、可以被他抢走任何东西的病秧子了。
他是一头被惊醒的、择人而噬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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