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灰雾还笼罩着京城的屋檐。
南锣鼓巷的胡同口，却被一股强横霸道的香气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是一种醇厚豆香与滚油焦香的混合体，浓烈得不讲道理，顺着清晨微凉的空气，钻进每一个路人的鼻腔，勾动着肠胃深处最原始的馋虫。
林卫的“林氏记”豆浆油条摊，开张了。
没有鞭炮，没有吆喝。
一辆擦得锃亮的三轮车旁，只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是四个用毛笔写就的、略显生涩却力道十足的大字：真材实料，童叟无欺。
系统给出的秘制配方，经过他通宵达旦的反复调试，已经臻于化境。石磨磨出的豆浆，豆腥味被完美去除，只剩下一种近乎牛乳的香醇与浓郁，挂在碗壁上，久久不散。
而那锅滚烫的油里，一根根面胚被灵巧地投入，瞬间膨胀、翻滚，发出“滋啦啦”的悦耳声响。不过片刻，它们便化作了通体金黄、根根饱满的油条，被长筷夹起，沥去多余的油脂。
香气，就是最震耳欲聋的广告。
根本不需要叫卖，胡同里早起的街坊，赶着去上班的工人，睡眼惺忪的学生，全都不由自主地循着这股味道围了过来。
队伍，瞬间就排了起来。
“老板，给我来两根油条，再要一碗热豆浆！”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汉子，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大声喊道。
林卫手脚麻利，长筷一夹，油条落入纸袋，另一手舀起一勺滚烫的豆浆冲入碗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得嘞，您拿好！”
汉子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根油条，顾不得烫嘴，狠狠咬下一大口。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让后面排队的人齐齐吞了口唾沫。
“我的天爷！”汉子瞪圆了眼睛，“这油条……这炸得也太地道了！外面脆得掉渣，里面软得跟棉花似的！”
旁边一个大妈端着豆浆喝了一口，脸上立刻露出惊艳的表情。
“这豆浆！好家伙，比供销社拿豆粉冲的浓了不知道多少倍！这才是真豆子磨出来的味儿！”
“可不是嘛！这钱花得值！”
赞美声此起彼伏，成了这清晨最动听的交响乐。林卫忙得额头见了汗，手臂也开始发酸，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汗水和笑容交织，映着锅里翻滚的金色，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就在这片火热的氛围中，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现了。
那身影晃晃悠悠，脚步虚浮，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败的酸腐气。
正是被轧钢厂开除后，彻底沦为无业游民的傻柱。
他一夜未眠，脑子里浑浑噩噩，被酒精和不甘反复灼烧。一出门，就被这股浓得化不开的香味直冲脑门。他循着味道走过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让他眼珠子发红的景象。
林卫的摊位前，人头攒动，一张张钞票和粮票递进去，换回一份份冒着热气的吃食。
而林卫，那个他从来看不上眼的孤儿，正站在热气中央，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再想想自己，工作没了，名声臭了，连秦淮茹都对他冷眼相待。
一股混杂着嫉妒、酸楚和怨毒的情绪，从傻柱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他可是何雨柱！曾经红星轧钢厂食堂的“一把手”，一手谭家菜的绝活，在厨子这个行当里，他自认是顶尖的存在！
他绝不能容忍，有人在“吃”这件事上，比他更风光！
傻柱拨开人群，硬生生挤到了摊位最前面。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从油锅旁边的铁丝网上，拿起一根刚刚沥好油、还烫得惊人的油条。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认识傻柱，也都知道他跟林卫之间的那点恩怨。
有好戏看了。
傻柱无视了周围的目光，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里的油条上。他把油条举到眼前，眯着眼睛，摆出一副专业评审的架势。
然后，他轻轻咬了一小口。
牙齿切开酥脆外壳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麦香和油香在他口腔中炸开。
确实是好东西。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咀嚼着，眉头却越皱越紧，最后，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故作深沉的叹息。
他将油条放下，用一种长辈指点晚辈的口吻，倚老卖老地开了口。
“嗯……”
他拖长了音调，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面和得还行，有点筋骨。就是……”
他话锋一转，指着那锅油条，摇着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就是这油条炸得火候不对，有点过了。你看这颜色，金黄里透着一丝焦褐，这说明油温没控制好。入口虽然脆，但回味里带了那么一丝丝的火燎气。可惜了，可惜了这好面。”
他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仿佛自己不是一个落魄的失业者，而是正在御膳房指点江山的食神。
他想用这种方式，捍卫自己那点所剩无几的、可怜的专业尊严。
周围排队的街坊邻居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傻柱，又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那个从头到尾都埋头干活的林卫，想听听他怎么回应。
林卫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的手依旧稳定，长筷在油锅里翻飞，将一根根成型的油条捞出，动作精准而麻利。
油锅的“滋啦”声中，他淡淡的声音飘了出来，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这火候不对的手艺，一天能赚你半个月的工资。”
话音未落，他又补上了一句。
“你一个工作都丢了的厨子，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空气凝固了一秒。
紧接着，“噗嗤”一声，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如同点燃了引线。
“哈哈哈哈！说得对！”
“哎哟喂，笑死我了！自己都混成什么样了，还好意思跑来指点别人怎么赚钱！”
“就是！人家一天赚你半个月工资，这脸打得，啪啪响啊！”
哄堂大笑，瞬间爆发！
嘲笑声、议论声，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傻柱的耳膜上。
他的脸“腾”地一下，血色上涌，从脖子根一直烧到天灵盖，涨成了一片深沉的猪肝色。
羞辱！
愤怒！
还有被一语戳穿所有伪装的难堪！
林卫那句话，太毒了！没有一个脏字，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剔骨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最血淋淋的伤口，将他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撕得粉碎！
他感觉全胡同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他手里的那半根油条，此刻仿佛有千斤重，烫得他再也拿不住。
“啪嗒。”
油条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傻柱浑身一颤，再也待不下去，灰溜溜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真是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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