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四合院里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唯有月光，惨白地洒在青砖地上，照得院里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寒霜。
傻柱的屋子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没有开灯。
他就那么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冷的板凳上，任由黑暗将他吞噬。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土和孤寂混合的霉味，冷得刺骨。
可他感觉不到。
他整个脑子里，都像是有一台坏掉的放映机，翻来覆去只播放着一个画面，只回响着一句话。
林卫站在人群中央，神情倨傲，嘴角挂着那抹让他无地自容的讥讽。
“我这手艺，一天能赚你半个月的工资……”
工资……
半个月的工资……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髓里，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屈辱。
愤怒。
不甘。
这些情绪像是一锅烧沸的烂粥，在他胸膛里翻滚、冲撞，最后却无力地沉淀下去，化为了一股让他窒息的浓重迷茫。
他的人生，到底算什么？
他第一次，如此清醒地、剥开血肉地审视自己这二十多年。
为了谁？
为了贾家。
为了那个总是在他面前掉眼泪的女人，秦淮茹。
他付出了什么？
青春。他把一个厨子最黄金的岁月，都耗在了那个填不满的无底洞里。
名声。院里院外，谁不喊他一声“傻柱”？他为了给贾家出头，打了多少架，得罪了多少人，最后落得一个莽夫的名声。
积蓄。他那点微薄的工资，就像是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流进了贾家的口袋。他自己的屋子，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甚至……人格。他点头哈腰，他赔尽笑脸，他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底下，只为了换取那个女人一个感激的眼神。
可他得到了什么？
背叛。
利用。
还有一个如今一无所有、被全院人当成笑话的凄惨下场。
他何雨柱，活成了一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黑暗中，他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张曾经因为在厨房里烟熏火燎而显得红润的脸，此刻只剩下冰凉和麻木。
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就在他心如死灰，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的时候——
“吱呀——”
一声轻微的门轴转动声，在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道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像一把钝刀，切开了浓稠的黑暗。
一个人影，端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是秦淮茹。
她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脸上挂着他看了二十多年的、标志性的楚楚可怜。
一股面条的香气，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皂角味，飘了过来。
在过去，这味道是他的慰藉，是他觉得一切付出都值得的证明。
可今天，这味道钻进鼻子里，只让他觉得一阵反胃。
“傻柱，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我给你下了碗面。”
秦淮茹把碗放在那张掉漆的桌子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她没有点灯，就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光，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可是我们贾家的罚款还没着落，你看……”
来了。
又来了。
还是熟悉的开场，还是熟悉的眼泪，还是熟悉的配方。
先用一碗面条施以小恩小惠，再用眼泪和“可怜”作为武器，最后的目的，还是让他掏钱，让他去想办法。
二十多年，她一直都是这样。
每一次，他都会心软，都会把所有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然而，这一次。
傻柱缓缓地抬起头，迎上了她的目光。
他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吓人。
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半分怜惜与心疼。
没有了那种看到她流泪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的痴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的，死寂的，甚至带着一丝……厌恶的情绪。
那是一种看穿了所有把戏后，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憎恶。
秦淮茹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毛。
这眼神太陌生了。
陌生得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仿佛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傻柱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拉他的胳膊，想用自己最习惯的方式，重新建立起那份控制。
“傻柱，你……”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即将碰触到他粗布的衣袖。
就在那一瞬间！
傻柱猛地站了起来！
动作之剧烈，带得身后那把老旧的椅子“哐当”一声巨响，轰然倒地！
这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夜里炸响！
他后退一步，一个决绝的、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与秦淮茹瞬间拉开了三尺距离。
这个距离，像是一道天堑，隔开了二十多年的纠缠。
他站在那里，身形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挺拔，也异常冷硬。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无比清晰、无比决绝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子。
“没钱。”
两个字。
斩钉截铁。
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不留任何一丝一毫的余地。
秦淮茹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她脸上的表情，从楚楚可怜，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凝固成一片空白。
她的大脑，似乎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只听傻柱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继续在屋里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字字诛心。
“我的钱，以后，只给我自己儿子花。”
秦淮茹被傻柱这从未有过的冷漠和决绝，彻底镇住了。
她惊恐地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真的就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那种眼神，让她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她赖以生存了几十年的最大依仗，她用青春和眼泪编织起来的最大一张网，她以为永远都不会挣脱的那个傻子……
在这一刻，伴随着那把倒地的椅子，伴随着那两个冰冷的字眼。
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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