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
林卫的目光，钉死在眼前那扇门上。
这本该是他家的正房。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的不是记忆中温润的黄铜门锁，而是一片冰冷的空洞。
锁，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硕大的铁将军，锈迹斑斑，锁鼻上挂着一道粗糙的铁栓，虚掩着，仿佛一个咧开的、无声的嘲讽。
门框上，木刺翻卷，那是被暴力撬开后留下的狰狞伤疤。
一股冰冷的、坚硬的东西，顺着他的脊椎一路向上攀爬，在他的后脑处凝结成霜。
他甚至不用推门，那股独属于贾家的，混杂着油烟、汗臭与霉变食物的特殊气味，就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蛮横地侵占着他的呼吸。
就在这时，屋里，一道尖酸刻薄的咒骂声穿透了薄薄的门板，针一样刺进林卫的耳朵。
那声音，刻在他的骨头里，化成灰他都认得。
“天杀的贾东旭，没用的废物！瘸了腿就什么都干不了了？老婆孩子都养不活，还得老娘天天躺着给你们想辙！”
“还有那个傻柱，就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天天往家里拿点剩饭剩菜，有个屁用！怎么不多顺几块肥肉回来？养着他就是让他看门的吗！”
是贾张氏！
再无半分犹豫。
他后退半步，身体微微下沉，右腿抬起，绷成一条铁棍，随即猛地向前踹出！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
老旧的木门在巨大的力道下，门栓当场崩飞，整扇门板向内炸开，狠狠撞在内侧的墙壁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墙皮簌簌下落。
巨大的声响，瞬间掐断了屋内的咒骂。
林卫站在门口，逆着光，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屋内的一切笼罩。
屋内的景象，让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空了。
记忆中，父亲亲手打磨的那张红木八仙桌，不见了。
那对冬暖夏凉、雕着福寿纹的太师椅，不见了。
母亲最宝贝的那张、陪嫁过来的雕花大床，也不见了！
所有属于这个家的、体面的、带着温度的记忆，都被人连根拔起，抹除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几件缺胳膊少腿、用烂木条勉强钉起来的桌椅板凳，歪歪扭扭地摆放着。墙角，堆满了黑乎乎的、散发着馊味的麻袋和杂物。
空气中弥漫的，是令人作呕的油腻与霉味，熏得人头晕脑胀。
而最刺眼的一幕，出现在屋子正中。
原本属于他父母的那张雕花大床上，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又矮又胖的老虔婆。
贾张氏！
她身上盖着一床看不出原本颜色、油光锃亮的破被子，两条粗腿敞着，嘴巴还保持着咒骂的形状。
床边，一个穿着打了补丁的蓝色工服的女人正端着一碗水，脸上挂着为难的表情，柔声细语地“劝解”。
“妈，您就少说两句吧，这要让院里人听见了，多不好。”
正是秦淮茹。
“听见怎么了！我贾张氏在这院里怕过谁！”
贾张氏眼皮一翻，正要继续发作，浑浊的目光终于聚焦到了门口那道高大的人影上。
她脸上的横肉一僵，整个人都愣住了。
秦淮茹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当看清林卫那张冷峻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时，她手里的搪瓷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水花溅湿了她的裤脚。
她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上褪去，变得一片煞白。
“你……你是……林卫？”
秦淮茹的声音发颤，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
贾张氏在短暂的呆滞后，猛地反应了过来。
她那双三角眼里，没有半分侵占别人家园的心虚，反而瞬间迸射出恶毒与算计的光。
只见她猛地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直接坐在床沿上，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拍大腿！
“哎呦喂——！没天理了啊！”
一道穿透力极强的哭嚎声，在屋里炸开。
“强盗！强盗光天化日之下闯进我们孤儿寡母家了啊！”
她一边嚎，一边双腿一蹬，肥硕的身子顺势就往地上一滚，熟练得让人叹为观止。
“这房子是街道办看我们家可怜，分给我们住的！你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兔崽子，是看我们家没男人，想抢我们的房子啊！”
她满地打滚，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双手还不停地捶打着地面，扬起一片灰尘。
林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拙劣的表演。
他的眼神，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冰。
他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在贾张氏和秦淮茹惊恐的注视下，他迈开长腿，大步走了进去。
“小卫，你听我说，你别冲动！”
秦淮茹见状，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张开双臂拦在林卫面前，脸上挤出哀戚的表情，哭诉道。
“这里面有误会，你贾大妈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话还没说完。
林卫甚至没有偏头看她一眼，只是在前进的途中，随意地抬起左臂，向旁边一挥。
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撞在了秦淮茹的肩膀上。
“啊！”
秦淮茹惊呼一声，整个人像是被推开的破布娃娃，踉跄着倒退了七八步，“砰”的一声，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剧痛让她眼冒金星，喉咙里一阵干呕，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卫已经走到了床边。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还在地上打滚撒泼的贾张氏，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伸出右手。
目标不是人。
而是那床油腻得发亮的破被子边缘。
“你要干什么！你个小畜生！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我……啊——！”
贾张氏的威胁，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划破天际的刺耳尖叫。
只见林卫手臂肌肉瞬间贲张，青筋暴起。
他腰背发力，吐气开声，竟然只用一只手，就抓着被褥的一角，将被子连同上面一百六七十斤的贾张氏，整个从床上掀了起来！
那动作，不像是掀被子，更像是撕掉一块贴在家具上的、令人恶心的膏药！
“噗通！”
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
贾张氏被连人带被，狠狠地掀翻在地，肥硕的身躯与地面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她整个人都摔懵了，四脚朝天，眼冒金星，连最熟练的哭嚎都忘在了脑后。
林卫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贾张氏一眼，径直转身，走到墙角，拎起一个属于贾家的、断了一条腿的破板凳。
他手臂一振，那破板凳划过一道抛物线，从敞开的门口飞了出去。
“哐当！”
板凳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紧接着，是那张桌面坑坑洼洼的破桌子。
“哗啦！”
然后，是那个掉漆的烂柜子。
“砰！”
脏衣服、破脸盆、烂麻袋……
林卫化身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清理机器，面无表情地将屋里所有不属于他的东西，一件，又一件，精准地、用力地，全部扔到了院子中央。
他那不讲任何道理的强势。
他那令人胆寒的、纯粹的暴力。
让刚刚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贾张氏，和靠在墙上喘息的秦淮茹，彻底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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