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的家眷呢?听闻沈夫人貌美如花,但是深居简出。”宋雪凝终于找到了机会,向永宁郡主询问。
提到沈夫人,永宁郡主脸上露出几分怜悯。
“苏明月妹妹……唉,也是个可怜人。”
“苏明月?”
“正是沈夫人的闺名。她出身书香门第,未出阁时,那可是京中有名的绝色佳人,才貌双全,提亲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宫中的良妃也是她的闺中密友。”
郡主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惜啊,天妒红颜。约莫一年前,她得了一场怪病,高烧不退,脸上身上起了无数骇人的脓疮。虽然后来命是保住了,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算是彻底毁了。”
宋雪凝心中一动:“这真是令人唏嘘……”
“自此,她便不肯再见任何人,整日将自己锁在房中,连沈千源都时常被她拒之门外。性情也变得极为古怪敏感,稍有不顺便会砸东西。直到前些时日,沈千源不知从哪儿给她寻来一面奇特的镜子。”
郡主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说来也怪,那面镜子,竟能照出她未曾毁容时的模样!”
“什么?!”宋雪凝惊愕道。
“只要对着那面古镜,镜中出现的,便是那个依旧貌美如花的苏明月。可这只是镜中幻象,一旦她去看别的铜镜,还是布满疤痕。你说,这对一个曾经那般美丽的女子而言,是慰藉,还是更深的折磨?”
宋雪凝叹道:“这哪里是慰藉,分明是饮鸩止渴的毒药!”
永宁郡主继续说道:“自打得了那面镜子,苏明月就像是魔怔了一般,终日抱着那镜子不撒手。时而对着镜中完美的自己痴痴地笑,时而又因现实的丑陋而崩溃大哭。沈千源只当是找到了治她心病的宝贝,哪里想得到这东西如此邪门。更怪的是,前些时日,我听闻苏明月有一次惊恐地对下人说,镜子里好像有别人的人影!”
镜中有人影?
宋雪凝心中猛地一凛,这与丽娘的说法何其相似!
“郡主,可知沈夫人那面镜子,是何时所得?是何模样?”宋雪凝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急声问道。
永宁郡主蹙眉细想:“约莫就是近一两个月的事吧?模样倒未曾细问,只听说并非时新款式,古朴得很,刻着一只青鸟。”
时间对得上。
秦墨正是那时失踪的。
镜子的款式也与失踪现场的那些一模一样。
丽娘的恐惧,柳青听到的叹息,失踪的女子,消失的镜匠……所有碎片在此刻拼凑出一个真相。
那根本不是什么宝贝镜子,而是囚禁了灵魂的妖镜。
它需要不断吞噬美貌女子的精气魂灵,从而维持沈夫人虚幻的美。
想通这点,宋雪凝豁然起身。
“雪凝,你怎么了?”永宁郡主被她吓了一跳。
“郡主,多谢。我可能知道那些女子为何失踪了。恕雪凝先行告退。”
她顾不上礼仪,跑着离开郡主府。
回到忘忧斋,她立刻将自己锁进房间,铺开所有线索记录。
丽娘的供词、现场勘察的画稿、柳青的镜子、郡主的信息……在她面前一一排开。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词:
美貌。
才情。
子时。
那些失踪的女子,李婉儿、张小姐、王千金……无一不是容貌出众的闺秀。
她们梳妆台上都有兄长的诗集,显然都是诗词爱好者。
而失踪时间,全都是在夜深人静的午夜,对镜梳妆之时。
看来她们就是被镜子吸走的。
邪法需要祭品。
而美貌才情兼具的年轻女子魂魄,无疑是这些阴邪之物最爱的滋养。
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宋雪凝的笔尖猛地顿住。
柳青!
她拥有同样来自秦墨之手的镜子。
她虽容貌平平,但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灵秀之气远超寻常闺秀。
对于那面嗜血的邪镜来说,她的吸引力或许比那些徒有美貌的女子更大。而且她说过,也曾听到镜子里似乎有人言语。
可是,一个疑问突然扎进宋雪凝的脑海:丽娘说秦墨只完成了一面镜子给沈千源。
那其他女子闺房里的镜子又是怎么回事?
柳青那面甚至是半年前就打造好的。
为何其他镜子也能将人吸走?难道镜中的妖怪能自由出入所有经秦墨之手制造的镜子?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此刻,窗外月色逐渐升高,子时将近。
“不好!柳青危险!”
苏雪凝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
现在她没有时间细细思索,要抓紧时间阻止悲剧再次发生!
她必须立刻去告诉柳青,让柳青远离那面镜子,最好立刻毁掉它。
想到这里,她冲出房间,刚拐出巷口,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身后,似乎有两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紧紧地跟随着她。
是沈千源的人?
还是王衙内贼心不死派来的爪牙?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纠缠的时候。
她眼神一凛,脚下加快,七拐八绕,迅速闪入一条无人的漆黑窄巷。
背后那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也随之加快,显然是不想跟丢。
宋雪凝飞快地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画纸和一根银针。
她将针尖刺破指肚,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迅速将血珠按在画上黑猫的眉心。
“化!”
她把画纸披在身上,身形在黑暗中急速变幻。
那两个盯梢的汉子骂骂咧咧地追进巷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只黑猫。
黑猫用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随即纵身一跃。
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屋檐之后。
“晦气。人跟丢了。”
“回去怎么跟主子交代?”
身后的咒骂声越来越远,化身为猫的宋雪凝充耳不闻。
她的四肢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每一次跳跃都精准而优美。
柳府的位置她早已烂熟于心。
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她径直朝着国子监祭酒府的方向掠去。
……
柳府,书房。
窗外月华如水,屋内烛火通明。
柳青并未安寝。
她刚完成一幅丹青的收尾。
画的是一株月下墨竹,风骨傲然,颇有几分宋正卿诗词中的意境。
搁下画笔,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腕,习惯性地走到了梳妆台前。
那面父亲赠予她的青鸟镜,正静静地立在那里。
镜面光洁,映出她略显平凡但清秀耐看的面容。
她拿起木梳,轻轻梳理着长发,口中不由自主地低声吟诵起宋正卿的诗句。
垂金缀玉软,漫惹东风裁剪。
拂波蘸水写春寒,烟笼灞桥,系马曾相见。
莺梭燕剪织难断,缕缕牵恩怨。
最是长亭古道,离人折尽青犹浅。
这首《咏柳》好像就是为她柳青所写,不过宋正卿没有承认。
她爱慕宋正卿的才华,更懂他的诗词。
一想到他此刻身陷囹圄,生死未卜,柳青的心便一阵刺痛,眼眶微微泛红。
“宋大哥,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像是在祈祷。
就在这时,镜面之上,毫无征兆地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