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命令下去,厨房二十多个人就有序的忙起来。
柳叶自知自己年纪小力气小,就在一旁用干净的棉布擦拭掉盘子的水份。
方娘子瞧见柳叶眼里有活,心下满意。
柳叶感受到方娘子的目光,眼珠子一转就跑到孟津跟前:“孟姐姐,你这边是要盘子还是要汤碗,我帮你递,你只管舀菜就好。”
孟津瞧着她嘴甜,笑起来也好看讨人喜欢,就没拒绝:“给我拿五个长盘子,装蒸鱼。”
“哎,好。”柳叶应了,去橱柜下面拿盘子。
现如今以白黑二色为贵,官宦人家喜用白瓷,柳叶就拿了几个白瓷盘子。
蒸鱼的盘子是粗瓷的,只有这样的粗瓷才耐得住长久的高温而不裂开,给主子们装菜的时候就不能用粗瓷了。
柳叶就瞧见,孟津单手端起一盘蒸鱼稳当得很,可见她力气不小,用筷子轻轻一碰那鱼背脊处,蒸鱼整个就入了盘子,孟津对柳叶道:“将砧板上的葱丝撒一些在于鱼上。”
柳叶应了声,就手脚麻利的将葱丝抓了来,撒在蒸鱼上做点缀。
方娘子让人将所有的菜都放在了统一的传菜板上,各色菜都是有定数的。
孟津见柳叶好奇的盯着菜,就道:“等下拎菜的人进来了,就会将这些菜按份例装在食盒里拎走。老夫人是热菜六碗,汤菜两碗,凉碟两份,主食两份;主君跟大人的份例是热菜四碗,汤菜两碗,凉菜两碟,主食四份;二老爷与二夫人跟大人的份例一样,底下的大姑娘跟大哥儿,热菜三碗汤菜一碗,凉碟一盘;后边的姨娘,怀孕的就跟姑娘、姐儿同样的份例,没怀孕的,就只有两碗热菜,一碗汤菜,凉碟得单独要,不过咱们府里人丁不多,大人有一位主君一位侍君,二老爷有两个姨娘。”
柳叶听了这话,就小声道:“听说,大哥儿的生母陈姨娘最近又怀上了,今天还来厨房要蜜饯。”
孟津点头:“听说她是个好生养的,是二夫人特意聘进门的良家姑娘,果然进门就生了大哥儿,后面也怀了一胎,但大夫说头胎没养好,身子是虚的,怀了容易掉,后来果然掉了。养了七八年,这才又怀上。另一个姨娘是通房丫头升上去的,虽然没有生孩子,但她是二夫人的陪房带来的丫头。”
柳叶听了这些,就道:“那这些来提膳食的人?可有个先后顺序?”
两人说着话,各处的老妈子、粗使丫头、跑腿的小厮就陆续进来,他们好似有着自己的顺序,柳叶瞧见那走在最前边的已经让了三四个人越过自己了。
孟津回道:“自然是几个主子的最先提走,好了,不说了,我得去盯着他们提菜,别提错了,等下又找到我们头上。”
柳叶就很懂事的不再找孟津说话,而是走到张秀芳身边,看这些人如何提菜。
翠儿与桂瑛两人站在四灶台这边,为这些人传菜。
“羊肉包子跟糖火烧,每个主子一盘,腌雪里蕻一碟子,陈姨娘那边将雪里蕻换成清拌绿豆芽。”张秀芳瞧见陈姨娘院子里的刘妈妈来提菜,便提了一嘴将有些寒气的雪里蕻换成了绿豆芽。
刘妈妈就道:“还是张娘子细心,我正想跟你说,大夫叮嘱咱们姨娘不能吃寒凉的食物,就这绿豆芽姨娘爱吃,觉得爽口。”
张秀芳就笑着道:“方娘子早就叮嘱了,咱们底下人就记着了,听说姨娘那儿已经把了脉,这胎得结朵花儿?”
刘妈妈点头:“大夫说脉细脉弱,咱也听不大懂,总之说是个姐儿。”
张秀芳就道:“姨娘有福气,已经有了大哥儿,再有个姐儿,就凑成了个好字。”
“可不是。”
刘妈妈笑呵呵的从这边提了菜,又带着两个小丫头去另外几个灶台提菜。
柳叶就小声的问张秀芳:“阿娘,这些来提膳食的,你都认识呀?”
“每日里见着的,有些喊不出名儿,但也知道是在哪个主子跟前伺候的。”说着,就给柳叶隐晦的指了指哪两个是老夫人院子的,哪两个是家主跟主君院子的,哪个是家主的妾夫院子的。
柳叶惊讶:“家主不是女的吗?咋还有妾夫?”
张秀芳听她这样问,就笑呵呵道:“哎哟,我跟你爹都忘了,你平常不爱出门,对这些事情不大清楚。咱们家的几个主子,大人是从三品大员,又是白家家主,按大安律勋爵与大臣按品阶纳妾,咱们大人算是清心寡欲的,只有一个主君跟侍君,二老爷是从六品的锦衣郎,虽然有两个姨娘,但只有陈姨娘是正经的。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守着这个规矩,好些人家通房丫头跟侍妾一堆,但都是私下里叫叫,真论起来都是贱妾跟贱侍。”
柳叶听了这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主君’是一家之主的郎君,没想到是一家之主的郎君的意思。”心里却震惊,这个世界的男女平等都到了这种地步吗?
男家主可以纳妾,女家主就能纳侍?
张秀芳肯定了柳叶的猜测,对柳叶道:“这事儿,好像还是太宗提出来的,太宗跟贵君是青梅竹马,但却被太宗指给前朝旧臣,太宗说弟兄能娶妻纳妾,凭什么自己不能娶君纳侍,听说那时候可被骂惨了,但太祖还是同意了,于是太宗娶了当时的王君后,就纳了贵君,只是最后贵君负了太宗,最后闹得死生不复相见。”
柳叶惊愕:“阿娘,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皇家的事情,是他们这些奴才能够知道的吗?
张秀芳笑着道:“这些也是阿娘从戏文里看来的,每年正月十三到十五的时候,咱们这些奴才也能轮值休息去前院看几处戏文,这些都是戏文里写的,不过戏文里唱的是太宗与王君的恩爱两不疑,贵君负了皇恩。”
柳叶震惊:“那我咋没看过?”她这八年是白过的吗?
张秀芳道:“唱戏的来得晚,那时候你都睡了,跟豚一般,喊都喊不醒,倒是你阿姐跟阿爹喜欢跟我去看。你阿哥也不爱听戏,就在屋里看着你。”
柳叶不由得嘴角抽抽,小孩子爱睡觉,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
各主子的院子来拎菜的人走了,就是各处的管事跟府衙的胥吏,接下来才轮得动底下的奴才,至于厨房里的人,吃饭是最晚的。
柳叶端着碗使劲儿的扒米饭,吃的是给主子做菜剩下的“边角料”,那些炖汤的柴肉主子是不吃的,于是方娘子做主,一部分炖给管事,一部分混了菘菜跟萝卜,煮了一锅大烩菜,厨房的里的人,不论是灶头还是掏灰工,都能得一大勺子带肉的菜。
这也是为什么,厨房的差事难得的原因,因为吃得饱,每日还能吃点肉,比外边的一些富农还吃得好。